如果人类世界还有战争礼仪的话，最不讲礼仪的可能就是日本军队。这支军队，靠偷袭（ surprise attack 或 preemptive attack ）、屠杀、暴虐建立所谓 “ 王道乐土 ” 、并最终给世界也给自己带来深重灾难。 东乡平八郎 （ とうごう へいはちろう ， Togo Heihachir ， 1848 年 1 月 27 日 -1934 年 5 月 30 日 ，日本历弘化 4 年 12 月 22 日 - 昭和 9 年 ），就是这支军队的 “ 偷袭鼻祖 ” 。

东乡平八郎 18 岁（ 1866 年 ）加入萨摩藩海军，明治维新后，远渡英伦学习海军。有关这位日后的日本军神（ 另一为陆军的乃木希典，详见我的博文《 恶魔vs英雄：日本军神抬棺上阵 》）的留学生活， 根据我收集的英文资料 ，他与另外 16 名（ 或 17 名 ）日本学生一起到达英国。在伦敦补习了英文后， 1872 年他到 普利茅斯 ( Plymouth) ，担任 “ 伍斯特 ” 舰（ HMS Worcester ， 1473 吨 , 50 门炮的双层甲板战舰， 有资料误以为是 “ 伍斯特学校 ” 。 HMS 是 Her or His Majesty's Ship 的简写，即皇家舰队，澳大利亚的军舰也都用 HMS 起头 ） 的见习生（ cadet ），该舰属于泰晤士航海培训学院（ Thames Nautical Training College ）。尽管水土不服，被同学称为 Johnny Chinaman ，但他还是以惊人的毅力以全班第 2 名的成绩毕业。 1875 年，乘练习舰 “ 汉普郡 ” 号（ the training-ship Hampshire ） 环航全球。随后到朴次茅斯（ Portsmouth ）的皇家海军学院 （ the Royal Naval Academy ）和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 the Royal Naval College, Greenwich ）进修，并在剑桥（ Cambridge ）学习数学（未进入大学）。期间，日本政府向英国定制三艘军舰，东乡平八郎在监督建造的过程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1878 年返回日本后，他逐渐升职。 1884 年任 “ 天城 ” 舰（ Amagi ） 舰长，曾至上海、福州和基隆等地观察中法战争（ Franco-Chinese War ）情况。

1886 和 1891 年，北洋舰队两次访问日本，军威赫赫，龙旗飘扬，令日本朝野大为敬畏和震撼。 1886 年的访问，还因中国水兵与日本警察的大规模流血冲突，酿成 “ 长崎事件 ” 。在中国武力威胁和英、德公使的调停下，日方被迫支付大部分赔偿费用，深受刺激，视为国耻，打败北洋舰队甚至成为日本孩子的游戏主题。而在 1891 年的访问中，一个未经证实却流传甚广的故事，是说东乡平八郎发现中国军人在军舰的主炮上晾晒衣服，由此得出北洋海军管理混乱、纪律松懈的结论（ 此事件请参考陈悦的《北洋海军军舰 “ 主炮晾衣 ” 说考辨》 http://www.beiyang.org/wenku/wenku93.htm 一文，相当详尽 ）。但无论北洋舰队是否在主炮上晾衣，已经确定了 “ 征清策 ” 的日本，都已经将北洋舰队作为第一敌手了。

1894 年 7 月 25 日 ，中日双方箭在弦上，但尚未宣战。时任 “ 浪速 ” 舰（ Naniwa ）舰长的东乡平八郎，在拦截了中国运兵船后，犹豫权衡四小时，悍然下令击沉了满载清兵的英国船 “ 高升 ” 号（ KOWSHING ），清军殉难者达七百余人，引发国际舆论一片哗然，余波荡漾十多年，并最终导致国际 法 准则的修订 （ 关于高升号事件及其巨大的国际影响，我已经收集了大量国际资料，即将在本博客内作系列专题介绍，敬请期待 ） 。 “ 高升 ” 号事件，东乡平八郎在陷进国际法的复杂旋涡的同时，也成为少数被国际舆论关注的日本军官。海战史专家们比较公认的是， “ 高升 ” 号事件中的不宣而战，是日本将 “ 偷袭 ” 确定为国家海军军事战略准则的肇始。其后的对俄作战偷袭旅顺港（ Port Arthur ）、九一八事变偷袭北大营、对美作战偷袭珍珠港（ Pearl Harbor ）等等，偷袭无不成为日军的最大特点，并与虐杀平民的特性一起，构成了日本军队最为世人不齿的恶魔属性。

海外军史界普遍把东乡平八郎看成福将，他几乎是不断地从冒险中平安渡过。日俄宣战前，他担任日本联合舰队（ the Combined Fleet of the Imperial Japanese Navy ）总司令官（ Commander-in-Chief ），策划了突袭旅顺港行动，一夜之间摧毁俄国两艘铁甲舰、一艘巡洋舰。在日本海军堵塞旅顺港出海口、期望歼灭港内的俄国第一太平洋舰队时（ 期间主要靠陆军合围进行歼灭战，详细请看我的博文 《 拼将十万头颅血：旅顺血战改变世界 》 等 ），前来增援的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 the Second Pacific Squadron ， 原为波罗的海舰队 Baltic Fleet ），在开进对马海峡（ Tsushima Strait ）时，居然因为医疗船上的俄国贵妇们无视灯火管制，被日军侦察发现。东乡下令发动突击，在旗舰 “ 三笠 ” 号悬挂起著名的 Z 字型战斗旗帜， “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各君努力奋勇杀敌 ” ，几乎全歼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 38 艘俄舰有 21 艘被击沉， 7 艘被俘， 6 艘丧失战斗力，而日军只损失了 3 艘鱼雷艇 ）。

东乡平八郎因此役成为世界海军名将，得到 “ 东方纳尔逊 ” （ 霍雷肖 · 纳尔逊 Horatio Nelson 1758.9.29-1805.10.21, 拿破仑战争期间的英国海军司令 ）之誉，他在战前的练兵宗旨， “ 百发百中的一门大炮，要胜过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 ” ，也成为军界名言。

我所收藏的 1905 年 法国画报 Le Petit Journal ，就有描绘东乡平八郎凯旋回日本的盛大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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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平八郎凯旋后，美舰俄亥俄号正在日本访问，并应邀参加了东乡的庆功宴，其中一位 20 岁美国水兵 尼米兹 （ Chester William Nimitz ， 1885 － 1966 ），后来成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司令。当尼米兹激动地与偶像东乡碰杯时，另一位 21 岁的日本崇拜者 山本五十六 （やまもと いそろく ， Yamamoto Isoroku ， 1884 ～ 1943 ），因在日俄战争中身负重伤，正躺在医院中，默默地积蓄力量。 30 多年后，东乡的这位日本崇拜者，在对珍珠港发动了东乡式的偷袭后，与东乡的那位美国崇拜者，逐浪太平洋，掀起另一轮更惨烈的征战。

一个有趣的 “ 八卦 ” 故事是，东乡平八郎为表达对英国的深厚感情， 1911 年在作为日本代表参加乔治五世（ King George V ） 的加冕典礼时，将日俄战争的军旗捐给了他就读过的泰晤士航海培训学院。百年后，一名在东乡神社当差的高级牧师冰室千春把这面旗帜 “ 偷 ” 了回来，成为日本纪念日俄战争 100 周年中的重大 “ 献礼 ” 。 百年来，东乡平八郎首用的 “Z 字旗 ” 已经成为日本 “ 缅（怀）战 ” 的图腾之一，甚至成为漫画《龙珠 Z 》的标题。

矮个子的东乡平八郎（ 身高 1.59 米 ，他的崇拜者山本五十六也同样身高 ）征战一生，却很长寿， 1934 年死于东京，终年 86 岁，死前获封侯爵。日本政府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国葬仪式，英、美、荷、法、意、中六国应邀派军舰到东京湾（ Tokyo Bay ）参加海军巡游（ naval parade ）致敬活动。中国海军的 宁海舰 （ 日本制造 ）出席。

三年后，这艘见证了东乡国葬的中国军舰，为保家卫国与日本海空军在长江激战，被击沉于江底。日军将其打捞修复后，更名为 “ 御藏 ” 。后再度改名为 “ 五百岛 ” ，用于太平洋战争， 1944 年 9 月 19 日 被东乡的那位美国崇拜者尼米兹麾下的美国潜艇 Shad 号击沉。

2006 年春节，我回到久别的杭州，在吴山之上与友人谈史论今，议及前人记载说，东乡平八郎曾在旅顺立一诗碑，手书金海陵王 完颜亮 的两句诗：

提兵百万西湖上

立马吴山第一峰

百载之下的料峭春寒中，湖光山色似也掩不住当年之蒙羞。湖那端便是岳武穆的衣冠冢以及鉴湖女侠秋瑾之墓，思之万千怅惘，果真有 “ 怒发冲冠、仰天长啸 ” 的激烈壮怀：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

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惭未有功。

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

（ 2007 年 3 月 27 日 @ 北石斋 南洲雪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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