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缘》,董宁文编岳麓书社2006年6月出版
“腹有诗书气自华”,与书结缘,就拓展人的精神世界而言,最有裨益。何为“缘”?大约七年前听赖永海教授讲佛学,惟有“缘起性空”一点印象最深。从情感上而言,我更愿意思量“缘起”的涵意,用它来体味所经历诸事,竟然发现过去的事情如此神奇美妙。“缘起”的脉络是在回顾的过程中展现的。董宁文编《我的书缘》(岳麓书社2006年6月)共收六十三篇写“书缘”的短文,作者从于光远、范用、戈革、黄裳、钟叔河到陈平原、龚明德等,涵盖面较广。回忆文章因为自我的融入,多亲切有味,作者在叙写时,不论往事的艰辛与否,文字中时见陶醉之意;而读者受其熏染,时时随之进入其世界,亦有微醺之感。
伊林在《书的命运》中有一段文字:“每一本传到我们手里的旧书,都像从波涛汹涌的历史海洋里渡过来的一只船。这样的船在航行中是多么危险啊!它是用脆弱的材料做成的。不是火,就是蛀虫,都可能毁灭它。”(《我的书缘》,第149页)一本书,无论是新旧,能传到我手中,而我又在某时某地接纳这一灵性之物,从细微之处察看,皆为“传奇”。一缕书香,一通短笺,皆可在适当的时空中对某一个体产生影响。这一影响虽然并不全是改变人生路向一类,但至少是人生旅程中耐人寻味的组成部分。“缘”就是世间诸事物之间的关系,人就是置身这一类关系的网络中,网络中诸节点相互影响,此皆是“缘”的呈显;而作为知识与精神载体的书籍在此网络中活跃流转,则人与书结缘的可能性愈大,这也就是《我的书缘》试图以有限的叙写显现的景像,书香社会的建立,当发源于人与书之结缘。
“我的书缘”中多“传奇”性的故事,如戈革先生在上世纪70年代买到十多种钤有“志摩遗书”和“松坡图书馆藏书”印章的图书,这两枚印章背后定有一段书籍流转的历史;而这十余种又轩故远走台北,最后又回到书斋,其中亦有起伏的波澜。钟叔河先生的《不了的书缘》讲述他与知堂散文的故事,从《复兴初中国文读本(一)》《作文与修辞》中选录的周氏散文;到盗印本的《周作人文选》《周作人近作集》;再到抗战胜利后购买的《苦茶随笔》《风雨谈》;延续至建国以后继续搜求周氏著作,并与其建立通信联系;80年代以后开始在岳麓书社重印周氏散文单行本,后来又编辑《周作人散文分类全编》,到即将面世的《周作人散文全集》,从少年到老年钟先生与知堂散文的阅读与编辑整理有一种密切的关联,这种关联还有更深入的表现,那就是钟先生的许多文章与知堂散文在形神方面近似,他的一些识见和趣味也是传知堂余绪。钟先生在岳麓书社翻印的知堂文集,在80年代末也成为我的读物。其时我在南京读书,寒假回湖北浠水老家,都是乘江船,包里装的书是《泽泻集》、《雨天的书》、《苦茶随笔》等。船要行二十多个小时,我就是在那阴阴的雨天里,在两岸略显萧疏的江景中,慢慢读完这些集子,这是学生时代最值得记忆最有诗意的阅读。知堂的散文就这样走进我的世界;现在我在指导学生读书写作时,每谈及文笔和趣味时,我就推荐止庵编的知堂的集子。回头再看,因为钟叔河先生与知堂散文不了的缘分,我也与知堂结缘,进而因为自己的喜爱,又向学生推荐,此中或许又有人书结缘。此种现象,如投石于湖中,一波推一波,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