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良辰静夜心无尘,对花倾情恨有身。已知飞红无悔意,手把枝头数青春。听风已见羽展翅,荆柯摇曳相握云。明朝踏马随君去,来生相逢笑颜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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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名字叫红的女人四、珊红

(2010-08-26 14:08:14) 下一个

珊红最近比较烦。

珊红的丈夫是个作家。珊红本身是文学刊物的编辑,近水楼台先得月,找个作家很正常。但珊红找这个作家却经历了人生最大的风波,因为那作家已经结婚了,也就是说,珊红曾经是个第三者。

作家叫林,出身农村,没上过大学,只上了个技工学校。三十岁之前默默无闻,三十岁生日之后,创作源泉如井喷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获得多个奖项。珊红是省内主要文学刊物的编辑,有机会找他约稿,作家也很给面子,一般都把中上等的作品给珊红的刊物所用,除了自己觉得顶尖的作品深藏着之外。

23 岁在农村娶了媳妇,三年后儿女双全,他曾在乡里任民办小学老师,作品获奖后调任乡文化站副站长。再后来,县里、市里一路顺利走来,走到珊红面前的时候,他已经 36 岁了。

珊红大学毕业后直接分到刊物做编辑,一做做到 35 岁,成了一个人见人议的老姑娘。珊红恨嫁之心如日中天。在文学圈里混,整天见到的都是业有成绩的男人,但同时也都是家有成绩的,很少有那种风华正茂同时也才华横溢的青年,有气质的未婚文学女青年倒是不少。一来二去,珊红的眼眶子就低了下来。珊红长的比较一般,只是肤色润白,身材也虽短但匀称,加上读了些书,做事洗练,说话清楚,于是颇像位淑女。

爱上林,是珊红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第一次见林,珊红凭着自己多年看人的经验知道,这是位诚实的主儿,就是浑身上下土气,身上虽也穿着料子笔挺的西服,但似乎从那西服口袋里都能掉出坷垃来。

珊红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些年就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地挑三拣四的问题,到头来自己反倒剩了下来,珊红于是比较注意自己不要过分要求他人的外貌,要更加注意品性才对。珊红的刊物那年在青岛开笔会,林参加了。他在会上的发言可算是高质量,同时拿出的小说也非常好,刊物准备头篇就用他那个短篇。在那个山青水秀的地方,珊红心里的感情和大海的潮汐一样起起伏伏。林对珊红的感情和好处可以说照单全收,他接触过几个城市女子,珊红是让他最心动的一位。珊红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女人一听说他的儿女双全基本就都笑不全了。珊红不同,她非常关心他的孩子,对他的妻子也感兴趣。林虽然已经在城里上班,但妻子带着孩子还在农村,因为孩子上着学,家里种着地,林是家里的老大,父母还跟着他家过。

谁都不知道林为什么和珊红好上了,谁都不看好他们的好。 经过和林的原配几次如火如荼的拉锯战之后,珊红那如山洪爆发的感情和性格占了上风,珊红终于成了婚姻里的第二者,或者称为家庭里的第一位人物。林的儿子名义上归了林,女儿跟了妻子,但两个没成年的少年还在老家县里上初中和高中,前妻依旧在伺候父母,跟老戏里唱的一样,离婚不离家。

林和珊红结婚,是因为珊红意外地怀孕了。马上就要 38 岁年龄的珊红,准备在无婚姻状态下冒着高龄危险把孩子生出来,这让林刹那间感动万分。在珊红看来,这好像是人生的最后一班车,已经没有可犹豫的时间。为这个孩子,她可以放弃工作,甚至放弃自己的人生。终于林以最后通牒形式告知前妻事情没有回旋余地,那个忍耐苦痛的农村老婆终于在离婚书上签了字。林从乡下回来,身上背负着全村全乡“陈世美”的骂名,身后是老父母嘶吼着以后不准他回家让他死在外面的咒语。

珊红在结婚三个月之后,生了一个唇红面白的漂亮女孩,极像珊红的模样。珊红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希望有孩子的房间,于是在那个房子还是真正的蜗牛般大小的年代,珊红为把自己的一居室变成两居室,和单位做了永不妥协的斗争。她的主要理由是现在我结婚了不是老姑娘一个了,我也是一家三口的有拖累有家室的人,为什么别人有的我没有?即便已经分好了房子,但现在我需要再次分配,领导就要考虑我的困难。珊红的父母在外地,省城没有别的亲人,这也是珊红没有帮助的理由。

这次斗争持续了两年,单位几次认为她过分要求,最后竟然允许让林在她的办公室打起了地铺。终于单位领导有一位调出了,几经周折珊红得到了自己的两居室。林也从地方市调到省城。

林自和珊红结婚后,不知为什么创作能力顿时萎缩。也许是他一直写着的乡村题材,被老父亲阻挡不准回家而丧失了素材的源泉,林开始写一点城市题材的东西,但都不如乡村题材得心应手。

珊红的烦恼在自己的孩子和林的孩子慢慢长大之间,看到林对前妻孩子的偏心。有一次林在珊红的女儿和前妻的女儿两个孩子同时生病进医院打吊瓶的情况下,林离开省城的家奔回乡村的家,林的老父亲现在不能撵他,因为需要林的钱和他的朋友在县医院找熟人。珊红一个人在省城医院看顾孩子,两天两夜不能合眼。林回来的时候,珊红在医院的走廊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二十分钟。林只有一句:大女儿需要我更多。珊红那时才明白,她的命运来自她自己当初的选择,来自她自己和林不能适合的性格。

珊红那时很羡慕那些在省城有娘家的人,哪怕婆家在身边也是好的,像以前认识的悦红,典型的小资做派,写的那些小散文,文字里都是浅薄的理想。珊红什么都没有,她有的只是一腔的哀怨,一脸的愤怒。

之后,林的儿子到省城上大学来了,这才是珊红更为烦恼的原因。那孩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珊红只认为他是想来恶心她,大学里有宿舍可住,他偏偏要住到父亲继母家里来。一个 18 岁的大小伙子,每天三餐一倒,在家里晃悠,珊红从心里厌烦。虽然那时珊红的房子又更新了一个小档次,两室两厅,夫妻一间,小女儿一间。大儿子一来,林就让儿子和小女儿一间房子。林强调说小女儿还小,才五岁,哥哥和她一间房也没什么,农村都是这样。

珊红当然不同意,她给那男孩子在饭厅里搭好了床铺,林等她出门,三下两下就拆了,仍旧把床放到小女儿房间里。珊红回来,只好当着孩子的面和林大吵大骂。那大儿子坐在床边,抱着胳膊看着他们吵架,扔东西,直到珊红指着他说:你到学校去住,不能在这里住 ---- 父亲的大巴掌甩到珊红的脸上的时候,他竟然微微地笑了,说了一句:学校宿舍要很多钱,吃饭也要很多钱。

珊红领着女儿住了一个星期的旅馆,林头两天还到处找她们,后来就不找了,爷儿俩在家里过起来。等珊红带女儿回家的时候,看到满屋狼籍,到处都是一次性饭盒,不禁大怒。林和她吵完架,带着儿子到电影院看电影去了。珊红到街上找了锁匠,把防盗门、房门都换了新锁。

林带着儿子回家,开不了门,当晚林只好也去住旅馆。等一个星期的旅馆住完之后,林到珊红的办公室找她,当着几个编辑的面说:离婚吧。

珊红没有犹豫,说:“很好,我这就找领导开介绍信去。” 她离开办公室,往领导办公室方向走。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对站在走廊里的林说:不用找领导,如果协议离婚,咱们一起去区办事处就行了。林想不到现在离婚手续这么简便了,他并没有到自己的单位去。他问:不用开介绍信?珊红说:不用。

林说:我们回家,把该谁的东西归拢一下。孩子,钱,家具,房子。珊红说:我的孩子我要,你有你的。钱和家具你带走,我要房子。林说:不行,我也要孩子,也要房子,你要钱和家具。

两个人在单位走廊里小声吵吵着,珊红看大家都探头探脑、出来进去地烦扰,就说:好吧,回家商量吧。

回到家,大儿子已经带着铺盖离开了家,留了张纸条说:“爸爸,不要为我再吵架了,我到学校去住了。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幸福,我看到了。我觉得生活就像天上的云,斑斓的色彩是次要的,关键看云彩能不能下雨。但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应该对阿姨和小妹妹好一点。毕竟,这世界说不清谁对谁错的事,因为人都是时好时坏的人。”

珊红看到这些字,楞在那里,她想:这个孩子也有些其父的文采。只是,好像语法还有些生涩不妥。

林看了儿子的纸条,连声赞叹。他对珊红说:“咱们还是多下点春雨吧,把孩子们都养结实点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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