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What time is it?" 我一出关就看见他. 他穿着一个白T桖和长短裤, 刚刚理过的头发, 短短的, 还流露出浅浅的头皮. 墨尔本真那么热吗? 热得让人没有边服.
"A quarter to 11." Hugh一边玩弄手机, 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今天的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 再加上等行李和出关, 折腾下来,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小时. 看见Hugh还在那里一边张望着出关的人群, 一边玩弄着手机. 我不置可否地推开行李,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 等他.
终于他的余光扫到我, 细细一看发现了我, 一脸的惊奇.
"你怎么把头发烫了?" 他笑了, 笑得很滑稽.
"好看吗?"
"好看! 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很漂亮! 很时髦!" 他搂着我的脖子亲了我的脸一下.
"你瘦了." 能不瘦吗? 回国极不适应, 前十天, 我上吐下泄; 后十天, 我重感冒.
"你也瘦了." 能不瘦吗? 看到Safeway 里生的鸡翅, 就可以吞下去.
"你瘦了, 挺好看的. Good! 要保持哟! 一定要保持哟." Hugh的眼睛发亮.
"你瘦了也挺帅的, 更酷了!"
"欢迎你回来!"
"怎么没花?"
"我今天一直和Robert 在一起赶Proposal. 明天早上是Deadline. 我也是刚到这里不久, 害怕你早出来了, 等我太久着急. 你出来多久了?"
"也是刚出来!" Good, just in time!
"把衣服拖了吧, 这几天墨尔本很热. 要到周末才会凉快点儿." 他一边帮我把羽绒衣服脱下来, 一边从袋子里拿一瓶水给我.
短短十来个小时, 从北半球的寒冬跨越到南半球的炎夏, 从早晨中国城市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到墨尔本已是黑压压的晚上, 在只有汽车行使过后"嗖嗖"声音的高速公路上, 从婆家亲戚们的离别相送情景到墨尔本机场Hugh一人接我的重逢情景, 一个世界, 两种生活. Hugh问我: "回来感觉怎样?" "Home!" 我回答到. 回家! 去Dephne, Guogen家接过正在熟睡的儿子. 亲了亲他的baby cheek. 太想他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 没反应, 又睡过去了.
(二)
接下来几天, 儿子不是很理我, Hugh开玩笑说是因为我头发改变的缘故. 我才刚刚离开他们20天, 儿子跟他爸爸很亲, 只要一听到他爸爸的声音, 儿子就手舞足蹈, 笑嘻嘻地, 手脚交错奋力爬到他爸爸跟前. 哇, 真是有奶就是娘呀, 我才和儿子分开20天, 他竟然忘了我, 忘了我怀孕生产他, 忘了过去一年里我一扒屎一扒尿地带着他, 忘了我过去一年里我含辛茹苦地喂养他. Hugh 为此很得意自己. 看他熟练的给儿子喂药, 给儿子洗澡换尿布, 给儿子准备食物和奶, 挺象一回事的. 时不时嫌弃我手脚慢, 记不清家里的东西在哪里. 看见他认真忙碌的样子, 我真是又欣喜, 又欣赏和又欣慰. 看来没有能不能干, 只有锻不锻炼的问题.
这些天, 无论我到哪里, 我的头发成了朋友熟人们的话题. 都很惊奇我的新样子.星期天去教会,许多熟人从我眼前经过,没有打招呼.看到我推着小孩,竟然问我是不是儿子的阿姨.我真是晕了(第一次用这样的字描述)."No! I am his mother!" 有两个比较近的朋友, 当她们注意到我,猛然一把拉住我: "是你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把头发烫了,哎哟!我的妈哟! 我真是认不出你了." 就连一些先生平时未讲过话,看到我也礼貌地打个招呼: "Nice Change!" 其中一位朋友(男生)总结到: "我发现,
每个从中国回来的女人一定会烫个头, 或者染个发, 总之会做头发." 概况得精辟!我没话说.
(三)
记得去年妹妹从中国回来,顶了一头的黄发回来,超前的发型让我很不习惯,我忍不住说她被染了一头的俗气.我妹妹好脾气的讲: "哎,姐,你是不懂了,现在国内大家都流行染发,你看连我婆婆都染发了,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看的." 记得几个月前,一个朋友回国,我苦心地劝她: "你千万别染头发哟!" 哎,现在轮到我自己.
我做头发呢,也是有原由的,这些年,我一直清汤挂面,几乎没进过理发店,许多时候就是用一个橡皮筋把头发一拥,不是马尾巴,就是一根辫子,就算批肩,许多时候忙碌起来就象一把乱草.把头发剪短吧,更是不知如何打理.其实心底里, 一直也希望能找到一款合适的发型改变一下自己. 今年大年三十, 婆家大团聚, 见到Hugh 的表姐, 苍. 她是一个很聪明漂亮, 时尚前卫, 泼辣能干的女人. 我和她是第二次见面, 可能我们年龄相仿, 很快就能说到一块. 女人在一起, 无非最敏感的是你有什么变化. 是不是老了, 皮肤好不好, 穿着合不合适, 小日子过得幸不幸福等等. 我和她这次见面开始话并不多, 主要我们不坐在一起. 吃完饭, 她就跟我婆婆公公讲: "我先去办一点事情, 大概一个小时后, 我来接雪坊做头发." 哇, 原来她那双雪眼早把我人看了个剔透.
(四)
一个小时后, 她开着一个三菱的小红跑车, 拉着我给她舅舅舅母(我公婆)说声拜拜就走了. 婆婆临走时候给我叮嘱: "你自己多留意, 别让她给你弄得太夸张." 我胸有成竹地说: "我不会的!" 我仔细地看看苍, 皮衣皮裤皮靴的, 里面一件墨蓝色的带蕾丝花边的大花领的衬衣出来, 头发是金棕色的卷发, 看上去现代摩登, 高贵幽雅, 也酷酷的. 我后来在亲戚朋友们聊天时讲: "苍才象是从那边回来的人." 她LG马上接嘴: "这下她更臭美了." 本身学英文出生的她听到这话得意地摆摆头, 边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Please have a tea for me!" 她嗔怪地喝呼着她LG. 她和她弟弟长得象外国人, 象他们的爸爸, 皮肤很白, 眼睛很大, 高鼻梁. 她现在在一家出版社做主管, 业务能力非常强.
她把我领到当地最好的发廊, 正是大年30 的下午, 店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只有老板和一两个员工做最后的清理, 准备关门. 苍进去后, 老板好象认识她. 老板说理发师傅已经回家过年了, 要不过了年来. 苍说:" 不行, 我弟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你得给她做头发, 要不我不回家过年, 那你也不用了." 软硬兼施, 苍一脸孩子气的样子, 老板没有办法. 只好亲自上阵为我洗头发, 剪头发, 到烫头发. 苍趁我洗头发的功夫, 翻书找发型给我. 我看到她挑给我的发型, 连连摇头, 不行, 不行, 不适合我. 我想要传统点的. 我最想要的是离子烫, 烫一头直直的头发, 我一直好羡慕有一头乌黑直直柔顺的头发, 以前留披肩发时候还没有这个技术. 我一直还想找这样的感觉. 苍说: "不行, 你传统了这么多年, 该换了, 听我的! " 真霸道! 理发老板也认为我不适合烫直发, 因为我的头发很少. 苍更进一步给理发老板推荐: "听我的, 给她做那个头发, 怎样前卫怎样来."
"喂, 师傅, 得传统点, 我是两个小孩的妈妈了." 我还是哀求到.
"象妹妹长的那么古典, 就算头发再前卫, 你还是会很传统的. 尽管放心! 包你满意!" 还是理发老板会讲话.
"那不要染发, 行不?" 我至少可以保住一头黑发.
"好! 互相让一步, 大家都顶一头黄发, 你来一头黑的, 也许效果更加." 苍满意了.
(五)
不想了, 好吧, 我就把头发交给他们吧. 做头发一下子花了三个多小时, 苍一直陪着我聊天, 我们聊了好多好多,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谈到烫发, 她谈到她小时候烫发的经历. 那时候烫发技术没有现在的好, 整个过程下来就象上了刑架, 又是火, 又是蒸, 要忍受的苦痛绝对需要毅力和信心. 为了美, 为了让自己成为洋娃娃的模样, 小小的苍一声不吭, 几个小时的折腾愉快地经历了下来. 怕影响她的烫的一头卷发, 晚上拒绝上床睡觉, 宁愿坐在板凳上等天亮. 她父亲看见她支持不住, 就把在板凳上睡着了的她抱到床上去. 第二天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 猛然"哇"一声大哭, 以为自己的卷发没了, 直到大人们拿来镜子看到镜子中自己的卷发还在才放心了. 喜孜孜的去上学, 快到学校还有一条街的距离, 就要求下爸爸的自行车, 自己走着进学校. 可以想象, 小小的苍迎来了多少羡慕和惊奇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身后高大的父亲, 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 苍的卷发洋洋洒洒地飘散在早晨的阳光和朝露里.
她说当她听到松松的事情, 很为我难过. 她希望我有个好的心情, 比方说换一换发型, 穿一穿新衣, 美美容什么的. 真是一个体贴入微, 情感火热的好表姐. 以后的几天, 她给我买了许多的美容美发的用品, 都是挺贵的. 我心里真是难为情, 其实这次转机在香港, 本想给大家带点什么礼品, 我一是担心儿子的病没有心情, 二是也觉得贵, 三是真不知道买什么好, 因为我平时不怎么用.
理发结束了, 我满头蓬松的卷发, 很自然, 很清新, 很明亮. 一个重新的我! 苍告诉我不可以用梳子梳理, 每天早上加点水和Gel用手梳理. Nice 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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