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正文

俞蓓芳:场记 场记

(2005-12-09 20:57:06) 下一个

场记 场记
俞蓓芳  

北美女人

北美女人大本营>>>

  

  从电影学院回来,发现文学部解散了,庙没有了,僧侣只能化缘为生。
  除了电影我没有什么本事,一位长辈说,去做场记吧,如果你有志于电影,场记是最能学到东西的职务。继而又怀疑,这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你扛得住吗?我说,我不怕苦,我需要生活费。
  就这样跟了一部叫《牵牛花》的电影,在长江沿岸一个大葛乡大葛村的地方拍戏。住在乡里面,每天要走2小时水路去岛上的小村。那沿路风光至今难忘,大树参天,山清水绿,而且在长江沿岸,冬天看起来也不那么肃杀。
  整个半年我们剧组耗在那里,半年里没有见过柏油马路。我一直是留着过腰的长发,由于喝掺了大量漂白粉的河水,半年里我的头发渐渐白了起来,而又经过好几年的时间,又转成了原先的颜色,至今胡雪杨看见我都直摇头,说你头发曾经这么白。说都不敢想那时候的日子,都不敢去看那部牵牛花,看了都会想哭。他是一个很容易伤感,在现场却愤怒如狮如虎的导演。
  牵牛花有一件让我很难忘的事情。一天夜戏,灯打得很近,我站在摄影机旁边,如果站着挡了光,只能跪着打板,跪完第一条,导演说,不行,NG!
  还得跪。阿荣器材公司的机械员看不过去,一把拖开我,抢过我手里的板和场记单,他代我跪了10条!
  有一年跟了一个北方的剧组,在北京房山的风景区拍戏。整个组里就我一个南方姑娘,这帮汉子们严重歧视上海人,来了一个我,穿得象个叫花,提了大背包,在大山里就地一坐,自顾自做场记单,他们觉得新鲜,上海姑娘嘛,应该时不时小资一点的,哪知道比他们还邋遢,匪夷所思。
  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博取了这帮汉子的好感。一个人在群体中生活,好感很重要,也很实用,整个半年时间,我随身的几十斤重的背包,笔记本电脑,小凳子,茶水缸,都有人代为提携,我留了过腰的长发,剧组里的化装给演员收拾完就给我收拾,每天头发光鲜可人,发型不断翻新,甚至有一天给我梳了个新疆头,一头都是辫子。甚至场记单都有人给写,有人给打板。
  爬山涉水的镜头,他们一概回绝我同行,统统代劳。
  有一个72小时,我们连续赶工,人已经昏昏沉沉,记得是隆冬天,一个换灯的空隙,我突然间昏倒,结果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冻醒……
  收工之后我被副摄影送进了医院,在房山的医院里睡了半年来最香的一觉,副摄影一夜未曾合眼守在我身边,天亮之后,帮我拔了针头,再送我回现场。
  在整个剧组我享受最尊贵的待遇,一听俞蓓芳想吃些什么,总有人特意去购买。在北京市区拍戏,我说我想吃冰糖葫芦,于是摄影师每天给我买上一串。
  为赶下一部戏,这部戏的后期我推辞了,准备离开北京。他们责备我太玩命,我说朋友邀约,不好意思啊。他们说,推了吧,我们还能在一起一个月。
  分手的时候大家很难过,他们眼睛红红的,我挨个拥抱他们,跟他们说,你们几个是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的丈夫,你们等着,我到时候嫁给你们!
  决定不做场记,是因为史蜀君导演。她听说我能写些字,便要了我一些文章来看,看完之后的一场夜戏,在换灯的空闲时间里,她问我,俞蓓芳,你将来准备做导演吗?我说,不,我思维习惯不是电影的,体力精力上也透支不起,没有这个雄心。她诘问我,那你来做场记干什么?!
  这真是我最后一部戏。
  由于朋友的邀约,我回到了上影厂的文学部门,重新做起了秘书。
  场记工作,虽然我付出很多,落下了一身病,也很有获得,我在很多篇文章中记录过那几年的生活,非比寻常的辛苦,却也无与伦比的幸福。
  那些年,那些几乎要让我落下眼泪的朋友们,今天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给过我的温暖记忆犹新,人在贫穷时,孤寒时,会常常想起他们,知道自己是富足的,幸运的,人活在世界上的快乐的,因为世界温暖。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秦无衣 回复 悄悄话 做场记很累,但是又是最接近镜头的。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