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画堂停红烛
江岚

北美女人后花园>>>

夏天，婚礼的季节。经过订婚后整整6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划，终于万事俱备，吉妮在新泽西中北部的浸信会圣三一教堂踏上红毯。婚礼进行曲中，新娘子挽着父亲的臂弯稳稳行来，白纱覆面，花香缭绕，闪亮一如天际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把手放到新郎掌中，两个人宣誓、交换指环、拥吻，礼成，世间又多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众宾客含笑起立，掌声雷动，庆贺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一个爹娘娇养了二十馀年的千金小姐，就此出了闺阁，要到自己新的小家庭，当家主事了。牧师刚才捧着《圣经》念：“爱是恒久忍耐……”啊，恒久，惊心动魄的词。

婚宴移到附近的一家法国餐馆。宴席将近尾声的时候，吉妮偷空过来把我拖到一旁，问：“还有什麽过来人的秘笈宝典，快快指点一二！”

我笑：“我没有必胜绝招，只有两条建议。第一，明天早上不要比他先起床。第二，起来以後不要做早餐，不要叠被铺床。”

“教我当懒婆娘啊，” 吉妮不以爲意，轻打我一下，又跑开去了。

她以爲我是随口开玩笑，不知道这真的是我想给她的建议。如今又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大多数新郎新娘都是倾心相爱，然後才结合的。但婚姻与恋爱毕竟不同，水深火热的激情已经告一段落， “王子与公主结婚後，从此幸福快乐到永远。”只不过是童话的意境，夫妻的关系不是任何故事里可以一笔带过的片断，而是月月年年周而复始的现实生活。而现实生活中的变数太多了，想象的模式和实际的状况存在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且来看看这样的画面：洞房花烛夜之後的第一个早晨，新娘子早早就起身了。先做好了早餐，再梳洗打扮好，然後到床前去，轻声细气地叫那人起来。等他去刷牙洗脸的功夫，已将被子床单收拾得整整齐齐。

新郎见此情景，当然是高兴的，高兴之馀，当然是要夸奖的。夸奖的内容不外乎：真没想到你还这麽能干，我怎麽这样幸运……之类，顺便紧紧拥抱一下，或吻一下脸颊。满怀柔情蜜意的新娘於是得到大大的鼓舞，第二天、第三天……由日而月，由月而年，风雨不改地做下去，渐渐习惯成了自然，渐渐听不到任何夸奖。

然後终于有那麽一天，不再是新娘的她觉得实在是很累，早上起来没有力气化妆，也不想做早餐，更不想叠被铺床。那人的眉头马上就邹起来：难怪人家说女人一结了婚就变成鱼眼睛！看看，这才多久，就垮到如此地步，一个标准黄脸婆！

然而画面也可以是另外的景象：洞房花烛夜之後的第一个早晨，新娘子懒洋洋赖在床上，新郎肚子饿了，自己爬起来张罗早餐，本来也是当单身汉时节做惯了的，得心应手。然後端到床前去，看新娘子脸霞红印枕，那样娇慵无力，忍不住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脸颊说：我怎麽这样幸运，能够有你爲妻。

後来突然有一天，不再是新娘的她心血来潮，早早起来做了早餐收拾打扮好，等那人起床。那人受宠若惊之馀，感慨：啊，看起来我老婆今天心情特别好！都结婚这麽多年了，还有这样温柔的情怀，真是难得。

当然不是建议所有的新娘都应该努力去做懒婆娘。昨夜画堂停了红烛之後，新娘子是否应该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其实只是一些技术上的细节，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於千万不要一开始就勉强自己，竭尽全力去塑造所谓“完美妻子”的形象。因爲根本没有人可以长年累月、无怨无尤地“完美”下去。与其种下很多因素让对方将来一次又一次对你失望，不如现在就不要把他的期望值提得太高。

最安全、最省事省心的办法，便是老老实实做回自己。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时间的机器把两个人的棱角同时细细磨砺，慢慢吻合，其间即使有冲突，有挫折，也不至於让对方太过失望。这才有白头偕老，才有恒久。

《美洲时报》09/09/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