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老乃


1


前不久我出了车祸。在USA的270号HIGHWAY上，把刚买的一个TOYOTA 2005 CAMRY的车头撞的稀巴烂。我打电话告诉我老婆后，她高兴的要死，因为我人没事。我怀疑是我少年时代跟着父亲连过一些什么太极气功，内功特别深厚的缘故。若换一般没有武功的人，肯定撞死了。

我仔细分析了这次事故的原因，最终发现是因为陶渊明的诗歌引起的。他老人家“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我除了和好看的女子在一起时并不特别“闲静少言” 之外，其它性格到很象他老人家。於是很小就呱唧呱唧读他老人家的诗，喜欢上一种叫“田园” 的概念，所以高考上了U大。要不是他老人家的教化，我大约不会去U大，自然也不会留在U大作教师。那么，就不会在U大的被煤气和油烟熏的很有点黑色幽默味道的筒子楼里过27岁的大寿，我的同学燕也就不会在我失恋鳏居1年多时领着她宿舍的一说话脸就红得象个心里美大罗卜的芝来蹭我的生日蛋糕吃，我也不就会认识芝，芝自然也就不会和我非法同居半年多后啃吃啃吃蹬着一辆老慢杀气的破自行车到XXX办事处去领结婚证，她自然也就不会拿菜刀逼着我背叛祖国逃到美利坚合众国来谋生，我自然也不会买什么该死的TOYOTA 2005 CAMRY，自然也不会在USA的270号HIGHWAY上神游，自然也不会向着那辆巨大的FORD  EXPEDITION的黑色屁股冲过去，自然也就没有这场车祸。为此，我恨透了陶渊明。如今，我已经改读李商隐的了，什么“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等红”，让人骨头都酥了；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让人心都碎了。

当然，这些都是间接原因。那天开车出去的直接原因是MISS  LINDA。我们合作研究的几个GROUP的共20多人要出去RETREAT。所谓RETREAT，就是学术休闲会议。找了一个有湖有山有些小木房子的野外，要一起去瞎侃两天，住上一晚。一边休闲开会，一边讨论学术问题。

“MR 乃，你开车去吗？” LINDA 问我。

“可能吧！” 我说。

“那I 搭你的车去哟！”

“恩。。。，好啊！”

我勉强答应了。其实我只说“可能” ，她怎么就搭上我的车了呢？我至今没有搞明白。要不是LINDA台湾女子，而且说话柔弱向是在央求人似的，我说不定就拒绝了。老觉得要统一台湾，必须让台湾民众对大陆人民有个好印象，出于这个深刻的政治原因，我答应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怕坐她的车。

“那YOU搭I的车去吧！” 如果我不同意，她肯定会这样说，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我刚工作时，没车。当时系里安排我和LINDA到一个像馆去照工作照，她也是这样问我。我说没车，她就让我坐她的。坐她的车简直和坐火箭差不过，速度快，启动和制动突然，基本不减速，好几次拐弯几乎把我从车窗里甩出去，而且在短短的3~5 MILES来回里挨了警察的2个罚单。这种巨大的恐惧情结使我决定让她坐我的车。



2

“那你开新车去吧！” 头天晚上，老婆刚敷了面膜，白乎乎，鬼似的。她在对我说话。

我们有辆旧车，HONDA 1998 ACCORD LX。后来搬了家，离单位远了，就添了一辆新车，TOYOTA 2005 CAMRY LE。但我喜欢旧车，尤其是HONDA那种有力的轰轰声和前冲力，不象TOYOTA那样软绵绵的象个女子。所以新车基本是老婆开。而起时间长了，我和旧车很有感情。其实不止是车，我对所有的旧东西都有感情，我是一个怀旧的人。人们通常是“衣莫如新，人莫如故。” 而我却连旧衣服旧鞋子都喜欢，因为，舒适，贴身，和谐，知己知彼。这也是我结婚7年一直没有离婚的原因。

“旧车是单保险，撞坏了我们的保险公司不陪。新车是双保险，撞坏了咱保险公司负责。” 老婆继续说。

“可对方的保险公司要陪啊！” 我说。

“混蛋！万一你开旧车撞到别人，是你的责任呢？对方也不会陪你。” 老婆骂起来。

“再说你这次是长途，万一旧车路上坏了呢？” 她考虑的很全面。

“好吧！” 我说。

现在想来，我老婆真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女子，简直就是先知，圣人，伟大的预言家。而以前我一直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带有一丁点姿色的普通妇女而已。

我在英明神武的老婆的英明神武的指示下，开着新车走了。


3

休闲会议上讨论了一些什么我记不清了。我一直是一个把生活琐事当成正事而把工作和事业当作业余爱好的人。因为我信奉一句话，就是“很多重要的事情，其实并不重要” 。

LINDA第一天傍晚就搭另一个人的车回去了，而且第二天没有来。其间，我在小木房子中孤独而忧郁的住了一个晚上，除了给老婆打过一个电话让她不要过分思念我并且听到她“呸” 地往电话听筒里啐了我一口之外，似乎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倒是第二天结束时饭桌上ANN的询问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开车来的吗？”ANN问我。

“YES！” 我答到。

“今天我搭你的车回去成吗？我是搭别人的车来的，可他回去了。”

“NO PROBLEM！” 我答应了。

ANN是中国女子，刚硕士毕业，刚工作不久，还基本一幅学生样。ANN的长相合衣着都很让人感觉舒适。虽然对於35岁即将步入老年队伍的我，不大再会象莽撞的青少年时代那样受到女子的蛊惑，但依然感觉ANN是很美丽的。而且我奇怪自己怎么这么有魅力呢？她谁的车都不坐，偏偏要坐我的。后来我发现这是因为就我们两是黑头发黑眼睛白眼珠黄皮肤的中国人，才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大的魅力，只不过是中华民族和炎黄子孙的团结精神把我们凝结在了一起而已。


4


这里提到魅力二字，我不得不说，我是一个木讷的平庸的人，毫无魅力可言。我是从小读什么封神演义西游记说唐说岳水浒三国等打杀文学和三言二拍等色情小说以及后来什么神雕天龙等武侠小说长大的人，骨子里没有什么正统的理念，是一个浅薄嘻皮玩世之人。从年轻时候起，我就发现了我的这种浅薄，才装模作样读了一些先秦的文字和唐宋的诗词以及一些西方的其实现在我也看不懂的哲学和艺术方面的书籍，而且毅然在高中改学理科，又毅然在考研究时报考了数学方面的专业，致使我今天从事着以数字计算为主的痛苦的非人的工作。当时，为了掩饰我的这种浅薄，我便经常装着一副忧郁痛苦而深沉的样子，沧桑得仿佛经历过了5次宇宙大爆炸和128个冰川纪一般。不料这种模样曾遭到一些不谙事故的女子的青睐，致使我目前依然在老婆面前吹嘘我当年是如何如何有魅力，追求我的女性的队伍怎么怎么从北京站排到西直门。“那是人家过春节排队买火车票回家吧？” 老婆却总是持这样的怀疑，常常使我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女性对於我是非常有魅力的，即使你说我好色，我也要这么说。我喜欢女性，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感觉和女子在一起是快乐的事情。不象和男子在一起，只会使劲地抽烟喝啤酒，或为事业的不如意而忧心忡忡，甚至痛苦的谈论什么历史的忧患，哲学的迷茫和诗歌的献祭等，等等。女性则是轻松愉快的，她们谈论服饰，时尚，影视，花草，鱼虫，化妆，故乡，父母，老公，儿子。。。等，都是些平常的东西，而我正是喜欢从这些平常的事物中感受生命和温暖的人。

我和ANN就是谈论着这些东西，不知不觉开始走上了270号HIGHWAY的。那是一条危险的道路！！！


5

HIGHWAY在中国叫高速，但USA的高速没有中国的高速平滑和气派，只是一些分成来去两向没有红绿灯的一般公路而已，大部分不收费，在上面可开到60~80MILE/HOUR，我每天上班都要开三四十分钟的高速，从来没有出过事。然而，正是这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知怎么就发生了。人类的血泪史就是这样形成的。

“LOOOOOOO, LOOK!”  ANN低声叫起来。她在示意我看鸟，远处山坡上大群的黑色的鸟，一会飞起，一会落下。

我真羡慕那些鸟，想去什么地方，一扇翅膀，一扯脖子，一蹬腿，就到了。而我呢，要省钱，贷款，买车，买保修，上保险，办拍照，年检，考交规，考驾照，给车加油，给胎打气，换机油，交财产税等等，在被种种事情烦死之前，才偶尔瞅给空子开着车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尽管这两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6

我看那些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然而，这个很短的时间却几乎是致命的。

我一直认为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就拿人来说吧。我们每个人开初只是一个受精的卵细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长成两个细胞，然后4个，8个，直到一堆，有些上，有些下，有些左，有些右，有些里，有些外。在特定的时间，一些成为头，一些成为手，一些成为足，最后渐渐成为混沌的胎儿，赤裸的婴儿，天真的儿童，怀春的少男少女，意气风发或者牛皮哄哄的青年，再渐渐又成为开始堆积脂肪并且秃顶的岁月达到顶峰或者一蹶不振的中年人，直到更年期的中老年人，满脸皱褶步态龙钟的老年人，以及死去的被人忘记或者被人记住的人。物理上，时间的每一刻都是一样的，但每一刻对我们来说都是如此的不同，我们简直就是完全被时间掌握和控制中的一件物体。时间赋予我们生命和爱情，时间给我们欢乐和痛苦，又渐渐抹去我们的欢乐和痛苦，时间可以愈合你腿上的伤疤，乃至心灵的重创。。。。。。

但我说了，我是个木讷的人，并不大感觉得到时间的重要性。我常常蒙头大睡到正午，也不觉得浪费时间，“反正有的是时间！”这是我的哲学。每当我看见一拨一拨的少年人不段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而自己却不断朝着中老年的队伍接近时，我总发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的感慨，而自己却似乎什么浪也不是了。这种酸溜溜的感觉也使得我不愿意去想时间这个问题。

总之，时间是个万能的玩意儿，我大约是小看时间了，以致于我在70MILE/HOUR的高速运动的情况下还敢花好几秒的时间种顺着ANN白而且细的手指去看那些和我根本毫无关系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鸟。

7

“%%^^*&*(@！()()#@*(#*(@(*(#@)(。”

ANN突然尖叫起来，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以为她又发现了一些更具观赏价值的鸟，比如天鹅或者火烈鸟什么。我想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却发现她的手指不见了，她的10个白而且细的手指突然间被她用来去捂她自己的嘴巴，眼睛却惊恐地朝前看着车外。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有趣的东西是在车的正前方啊。於是，我转回头，朝车前方看去。

原来是。。。。。。

妈呀！前面到10来米处，居然有一件东西，但不是黑色的小不点的鸟，而是一辆黑色的巨大的FORD EXPEDITION车。这到没什么，其实我纵横江湖35年，比这大比这黑的东西我见得多了。问题是，它要出高速路口，由於车多，它慢慢地，不，是已经，停了下来。(它慢慢的那段时间，被我用于看鸟了！)而我的车，至少还有60MILE/HOUR的速度。

当然，我虽然是一个木讷的人，但基本上还是个明白人。面对这种一般人不大可能面对的情况，我第一个逻辑上决策，就是，我不能撞到它。而且，我居然知道要踩煞车，我想，大部分人这种情况下，一着急，说不定都要踩油门的。就凭这点反应能力，我想到特种部队去当个兵是问题不大的。

问题是煞车的制动效果似乎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好，我已经踩死了，可我的车还依然急速地向前面冲过去。

“小。。。”当我决定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听见ANN的另一个短促的叫声。当时只有一个“小”字。因为接下来的“心”字还没来得急叫出来，我的车已经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车尾上，而且同时“彭”的一声，感觉面部和胸部被人从前面重重击了一拳。原来车前左右两个气囊同时绽开，击向我和ANN。

等我晕呼呼从气囊的撞击中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出车祸了，妈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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