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水稻田---写在上山下乡30周年 (十三. 冬天的日子(1))
(2006-11-21 21:2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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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冬天的日子(1)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清水河清淤工程顺利完成。出工的队伍返回了生产队,大家立即转入场院参加脱谷。
生产队的场院在村子的最南端。1975年是个好年头,打下的稻子在场院里高高的垛了好几大垛,据经验者估算能有40多万斤的收成。在场院中间排了几台滚筒式脱谷机,这些滚筒由一台电动机通过皮带驱动着,皮带周围也没加什么特别的保护措施,据说曾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干活人员头发被卷入皮带的事故。没有参加出工的人们已经干了起来。与收割一样,脱谷是粮食入库前最紧张的时候。人休机器基本不休,放假的学生和在家的妇女全部动员上阵,不分昼夜三班交替着干。脱谷并不是体力劳动,只要将一把把的稻子在滚筒上左右转两下就可以了,老少皆宜。旁边要有人不断的将脱下的稻粒儿用木锹边扬去稻草边撮到一边的大稻粒堆里,用木叉挑去稻粒中的稻草,还要有人不断地将脱过的稻草捆好运走码好。大多数情况下,柱子就干撮稻粒儿捆运稻草的活。脱下的稻粒积攒多时还要适当的扬场。几个人一起,用木锹撮起稻粒迎着风扬,在稻粒脱离木锹的瞬间,木锹最上面的一角微微朝里一钩,稻粒便呈弧状散开,稻草被风吹走留下稻粒。
脱谷虽然不累但是非常的脏,尘土飞扬,浑身上下灰尘见缝就钻。于是口罩围脖藏的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大家全一个模样,人人口罩上都有两个黑窟窿,如果不说话很难分出谁是谁。柱子还要钻到稻粒雨中撮稻粒,更是里外都是尘土加稻粒。
这样的活还比较令人满意,多少有自己的自由时间,时不时找人聊聊天,觉得时间过得还挺快。夜深人静,只有各生产队场院灯火通明热火朝天,老远就可以听到场院传出的电机轰轰声。忙里偷闲躺在稻垛上,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听着马达的轰鸣,不由得联想起学生时代。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远远从厂房里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收工后的个人卫生清理成了一件大事。外面天气奇冷屋里滴水成冰,取暖成了生活中的重大事情。做饭时烧稻草石油当然可以取暖,但是也不能总烧,再说夜班回来做点饭烧火也不方便,电炉子成了大家首选的取暖用具。按理说电炉浪费电力,大队也反复强调不许用电炉子,可是人人都心照不宣的偷着用。800W电炉早已不管用了,怎么也要2000W。在城里买根电炉丝,到附近石油公司的炼油厂偷几块方砖,在砖上面刻出S形槽沟放入电路丝,两头挂上电线,简易电炉子就得了。结果是电线越换越粗,大队变压器容量越换越大,实际电压越来越低,屋里电灯越来越暗,照明用的200度电灯泡点上去亮度与腊烛差不多少。偶而在某一个电炉子挂上去的瞬间,大队总电闸会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跳,大队便派人突然袭击查电炉子。得到消息,人们七手八脚拔掉电线,将电炉推到墙角,用脸盆盖上藏起来。偶而被查到没收后再弄一个,走得快来的也不慢,总的来说查电炉子没多少效果。有电炉还是方便,不仅可以烧水炒菜,还可以闷大米饭,再放点酱油和从城里带来的猪油,艰苦的生活中多少可找回点温馨。
盘锦是鱼米之乡,这个时候苇塘里的水已经完全冻结,水里的鱼都集结到一起,聚在泥里动弹不得,往往从冰面上就可以看到。休夜班的时候到苇塘找鱼,刨开冰面抓鱼,常常会有不少收获。
一个月左右脱谷结束,开始装袋,柱子这会儿跟车到镇上交公粮。这可是一个好差事,大部分时间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而且还可以到镇上的饭馆改善一顿。到了粮库要检查质量,卸粮食过秤,然后送到库里,这时可就要花点力气了。满满一袋子稻子是60公斤,有劲儿的一个人扣住袋子下面两个角自己就可以上肩。柱子没这两下子,经过抬土锻练,背60公斤袋子已经可以了,可是自己上不了肩。好在是卸车,已经不用抬高袋子了,由车把式从车上扶到肩上,秤完后拖到粮仓下的皮带机旁,散到皮带上送入仓内。前后也就个把小时。
在场院装粮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有能人给装车。柱子就忙里偷闲就近到社员家串门聊天。离场院不远有几户社员家,虽然平时在一起干活随随便便,没事也不会去串门。这天柱子走进一个从未跨入的院门讨水喝,但见屋内炕上炕下眼花缭乱的清一色女孩子,大的初中左右,小的刚刚能坐,看年龄是一个挨着一个,大的抱着小的。见进来生人,孩子们停下各自的玩耍,眼睛齐刷刷扫了过来。哎吆,实在对不起,毫无心理准备的柱子顿时产生了来到动物园猴山的感觉。以前在一起干活时也曾听说过这位社员有8个女孩儿,但决无今天的震撼感觉。当初在农村多子现象比较普遍,象这样年龄挨得比较近而且有8个女孩儿的事例却实属不多见。人们也常常跟他开开玩笑,知道他想要男孩儿,看样子如果不生男孩还真要继续生下去,直至生出截住为止。这要是在人多地少土地贫瘠的贫困地区,非得把家生的破产了不可,可在这里似乎还不是大问题。贫困地区是多一个孩子,做饭时多加一瓢水。这里人少地多,多一个人就多分一份粮。当时一年的口粮怎么也不够男劳动力吃的,社员家一年四季大多吃大米稠粥。女孩吃的少,有这8个女孩的口粮份,这家准是天天吃大米干饭,吃不完还可以高价卖出去换钱,每天过着幸福日子。那时候城里粮店的大米是1角8分一斤,这里私人卖大米给知青是要粮票2角5分一斤,不要粮票6角一斤。再说,按照当地的习惯将来结婚时必定要收彩礼,现在养孩子受点累没啥,将来必定统统收回来,也难怪人们说他有8个大钱包。真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啊。
全体社员到队部开会!队长挨家挨户的通知下来。今天开会,由会计宣布年终核算分配结果,队部里坐满了男女老少,大家静静地等待会计宣布自己的所得。去年收成不错,柱子去年一共出了88天工,约得2800工分,每10分工可分0.4元,分配到现金124元。当地的工分制度是这样:以5分工为基本记工分单位,大致按劳动强度或活的紧急程度划分。每天的最低工分为20分,比如第一天去割草就是这样。偶而也有15分的时候,比如农闲时妇女整理仓库捻个草绳什么的。最高也有每天超过100分的时候,象清水河清淤出工就是每天70分。其实这就是每天将一年可能的总收入不断的细分割稀释过程,如果带队干活的队长在队里的几个队长当中是个光棍(不是真的打光棍,当地方言意思是:不好惹的主儿),当天的工分就容易偏高一点。柱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124元这么多钱。
这88天和124元是个什么概念呢?在当时,工厂是周工作6天制,一个月工作约25天。一个60年代大学毕业的工程师月工资约57元,一个学徒工第一年的每工资是18元。合算下来,柱子月工资约35大元!不是大洋!这也应该足足的满意了。这就是几个月来付出远比工厂多多的血汗换来的收获。柱子这时想起了社员小春,他肯定分的还要多些,只是为了这点钱屁股还被刨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得多失多?想必每人都会有什么不为别人所知的痛苦付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