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下客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要不是我自己为自己建立纪念碑,这纪念碑,它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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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华人录-刘二飞

(2009-08-20 13:35:41) 下一个

刘二飞 - 美林证券中国区主席

[ 魅力人物 ] 中国首席投资银行家——刘二飞 ( 组图 ) 魅力人物

一次见他是在亚布力一间拥挤的酒吧里,昏昧的灯光下,依然能见他早生华发,并且中央地区已呈智慧之势,一副大大的眼镜,淡淡的笑,静静的落寞着。耳闻金融业精英都过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日子,便主动请他跳舞,他却有些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仍是淡淡的笑,微微摇了摇头,不像在泡吧,分明像个过客。

  他注定要是很多人生命中的过客。四十五年的生命里,他一直人在旅途。东北、北京、纽约、欧洲、日本、东南亚……时空交错,一场永不落幕的戏,他是那个不能退场的导演,弹指间操纵着成百上亿的赌局。他的角色极具魅惑性,美林证券中国区主席,亚太商圈知名的投资银行家,曾被《全球金融杂志》推选为“全球 50 位投资银行家”之一。

   1985 年刘二飞第一次回国时与一位省级高官的对话。你是干什么职业的?我是做投资银行的。那你给我们投点资吧!我们不做投资。那你给我们贷点款?我们不贷款。那要不这样,我这有人民币,存在你那儿,你给我多少利息?我们不接存款。你叫投资银行,又不投资,又不贷款,又不接存款,那你干嘛的?我们是资金市场中介机构。你能不能说咱们能听懂的中国话?就是让需要钱的人和有钱的人聚在一块,让他们互通有无。你这不就是二道贩子吗?刘二飞一时失语。

这是他洋为中用时遭遇的第一次尴尬,他开始入境随俗。投资银行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中介,是资金市场上的一个中介,在物流领域应该就是一个批发,在小商品市场就是二道贩子,在婚姻市场上就是红娘。他的语言风格就此形成,不经意间充分展现了东北文化中的深刻与幽默。

  第二次见他是在亚布力的主会场上,他侃侃而谈,做企业究竟是养猪?是养孩子?还是养老婆?他这形象的比喻一时间在业界广为流传。这时的他雪白的衬衣,挺括的西服,锃亮的皮鞋,看似不经意间敞着第一粒扣子,没有系领带。

  当他站在自己的墙内时,他是个异常朴素而孤独的人;但一旦走到墙外,就变得活跃而敏锐,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一时一刻不能停歇。他是个导演,自己的角色自己把握。

  白山黑水赋予他很多理想和激情,两次插队到农村,体验了前所未有的苦楚,扛过来之后就是理想和激情的迸发,他拼命地学英语, 1977 年考进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当大陆还一穷二白的时候他所了解到的西方的信息已经是五颜六色的了, 1981 年顺利来到美国继续求学。初入异域你没有恐惧感吗?恐惧什么?反正我一无所有,并且什么苦没吃过。往事如青山不老,祸兮福兮,插队的经历锻造了他这一代人钢铁般的意志。 1985 年他考入哈佛商学院攻读MBA,尽管当下MBA所代表的更多是一种时尚时,二十年前它的品牌含金量是十足十的,当然学费也极为昂贵。他放弃了可以申请全额奖学金的常春藤大学,凭着坚忍的韧性和执著,打了一年工以期就读哈佛。

  你好像很偏执?要读就读最好的,不然你为什么上北大?他瞪我一眼,凌厉得像头狮子。我笑,我上北大不用拼命打工挣学费。他微一沉吟,点点头,也是,现在想想其实俩学校都差不多,但当时就是特想进哈佛,那时候年轻。

  年轻的时候有资本挑战自己的极限,也有理想和激情在燃烧。为了生存, 1984 年他懵懂进入投行,从此再未放弃。

  投身于这个行业注定不能失败,没有人给你机会让你摔倒了重新站起来。很多情况下,成败是一念之差,而且成败的原因不在你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因为这是一个全球性的运作,盘子大到根本无法看清全局,我能平顺渡过这些年,真的是靠运气。很多人说我有本事,当然也有这个因素,尽人事,听天命。孔子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他又一次迈在了同龄人前面。

 所谓资本主义就是四十年前,因为把铅加入石油中,导致石油价格上涨;而现在,因为把石油中的铅去掉,石油的价格再上涨。美国学者这样调侃着他们的社会,而考虑到和平时期的平庸与乏味,人类又发明了股票、足球与六合彩。刘二飞在资本主义社会操纵着股市跌宕起伏,他的生活注定了无限孤独却无处寂寞。 .

  他每天工作 25 小时每周八天工作日,在全世界穿梭行必头等舱或专机,住必五星级酒店,行止间审慎而恢宏,受尽世人瞩目,而他自己,看尽沧海桑田。世界上最著名的投资银行只有三家,他哪家都做过,自 1999 年栖身美林后便安如泰山。跳槽,是为年轻付出的代价。很不幸,他也曾年轻过。

“我入高盛刚两个月,美国就爆发了‘黑色星期五’大股灾。简直就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才刚还踌躇满志呢,一眨眼天都塌了。股市停顿,投资银行界是股灾的直接受害者,各金融公司的业务一下子陷入瘫痪。作为世界著名的投资银行,高盛的成本主要是人。‘黑色星期五’的爆发就意味着一定有一大批人被裁掉。那次,高盛裁员 20 %,还好,我是幸存者。但是裁员名单公布之前,我和所有人一样焦虑。当时我的绿卡还没下来,可已经贷款买房了。在那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让我终生遗憾的事——我妈妈去世了,我父亲怕耽误我拿绿卡的时间,竟然忍住没告诉我 ...... ”灯影斑驳,映着他略显疲惫仍明静纯良的脸,眼中划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痛楚。男人长大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揽住母亲的肩头,让她感觉到你坚实有力的臂膀,二飞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长大了,并飞得既高且远,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切肤之痛,痛了经年,成了终生遗憾。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让今后的生活不再有遗憾。他迅速恢复了平静。

  哈佛奠定了他做投行的成功基础,即让他找到了做市场的感觉和自信,而当年胜利大逃亡时,他根本不知“市场”为何物。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巨大的生机,也使得他这个受过 6 年美国科班训练的中国人得以一展用武之地,而此前,很多美国人甚至不知道北京在哪儿。

  “我是那里的外国人,所以总要不厌其烦地给别人介绍东北吉林北京,后来干脆就跟他们开玩笑,你从波士顿挖个洞,一直挖呀挖,挖到头钻出来一看就到了北京了。”说到兴奋处两眼放光语速加快,连说带比划,人们常说天才都不失赤子之心,可见一斑。“我算什么天才,笨鸟一只,只不过比别人先飞,并且飞得更久些。在香港住了这么些年一句广东话都不会说,学了很长时间法语和日语,还是用不上,英语纯粹是刻苦修来的。”他不好意思地一低头,还有两分羞涩。沧桑了容颜,不老的是心情。

   1992 年小平南巡后,中国金融市场首次对外开放,使得这片神圣而古老的土地成了世界资本市场上最肥沃的处女地。对全世界的投资银行来说,刘二飞三个字就表征着所罗门宝藏。人力争夺战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场拉锯战因他而长达四年之久。

  “做投行就是帮助企业到海外市场上市融资。我刚到高盛做普通职员的时候,每天就是给客户做文件。那时候华尔街常常搞‘选美’,客户在对面坐成一排,各投行就上台来讲自己的上市方案。有时候,一个客户会在几家投行中做选择,这就要看谁的方案更出色了。我当时很少出去见客户,只是在后方不停地搜集资料、做方案。‘选美’时用的那些文件,都是像我那样的普通职员准备出来的。那时候常常要一个人同时做几个项目,而且不能出错。几天不睡觉,是常有的事。管理层的工作就不同了。你必须能通过你的工作把握住客户,得到客户的信任;同时能够给客户正确的引导,让他能最大限度地接近投资者的思路,从而调整自己的企业结构,为企业发行成功做足准备;并且,要有能力调动公司的全球资源为客户服务。”

  “干这行,不仅要有高智商、高情商,更要有很好的体力。就跟打仗似的,敌人快要打过来了,你说,哎呀,我三天没睡觉了,我睡一会儿行么?睡一会儿,你那山头早被人占了!所以,首先要能吃苦耐劳,接下来,你还要能同时做好几个项目,而且不能出错。因为我所在的那些公司,一般接手的都是 1 个亿美金以上的案子,做这些项目的时候,基本上是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小数据出错,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责任非常重大。在每个公司正式上市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要带领该公司的管理层到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投资商那里直接见面,签定单,我们叫路演。如果那家公司打算发股 10 亿美金,那我们之前必须要拿到 100 亿美金的定单,这样心里才有底。为此我们往往得在三个星期里走完二三十个城市、和几百个投资公司谈判。知道为什么坐专机么?只是因为专机有专用机场,不会出现飞机延误。以前做出国审批手续的时候,经常有人问我们,说干嘛一次去那么多地方,剩几个以后再去呗。他们以为我们是出国旅游呢。”

  “随便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在东京和一个客户通了电话,约好转天晚上见面,于是我转天早上 5 点就坐上飞往伦敦的飞机,晚上飞机到达,我从机场直奔饭店去见客户,事情聊完了,又连夜赶到机场,买张机票就飞回香港。早晨在机场简单洗漱一下,便赶到香港公司去开会了。那时候,我常常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儿。”

  “投行的操作关键有三点:资金、人、信誉。这其中,资金算是最好解决的,没了可以筹集;缺少人才可以雇,但你得对他好,你对他不好,明天他就流动了;惟一最难的就是信誉。为什么呢?在我们这一行,信誉是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积累起来的,所以投资银行的信誉是最值钱的。你要保持你的信誉,就必须兑现所有的承诺,无论有什么不可抗力,只要佣金一递过来,你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种精神压力,一般行业是很难体会到的。因为一旦有失手,多少年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信誉,立刻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为了太阳,我们才来到这个世界,浪漫的诗人这样界定人生的意义。他不,他生活的重心就是客户,他基本很少看到太阳,因为经常坐在飞机上或酒店里,除了偶尔打高尔夫球自我放松时。但那时,进洞又成了他下一个目标。他是一个永不停歇的猎人在逐鹿中原。

  王小波说中国是产生小说的地方,阅尽人间风景无数的刘二飞说他将来退隐后会写本书,因为他胸中潜藏着太多秘密,现在则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为了更形象地说明投资银行的作用,刘二飞以国内企业海外上市为例加以说明。“国企在跟国际市场对接以前,往往需要做一些整容手术,需要改头换面,我们所做的工作就是帮助企业如何改变形象。此时,投资银行会在墙上画一张像,说这就是国际资金市场上最受欢迎的美人,然后让企业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跟‘美人’还有多大的差别。企业对着画像一照发现简直是差太远了,投资银行就根据企业的基础条件,给它设计一个整容方案。而最终这个痛苦的手术还是由企业来承担,我们只是操刀,并尽量减少企业的痛苦。”

  “你说红娘给介绍对象,最终人家成了,那是人家有缘分,红娘无非就起了中介作用,毕竟又不是你红娘自己在谈恋爱。中海油海外上市就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中海油为什么会成功呢,那是因为中海油的管理很好,它本来就长得很美,并没有伤筋动骨地做手术。”

  “投资银行家的甜是拿到一个大的项目,一个大的企业经过你的参与,你的中介作用使它变成了一个上市企业,并走向了国际,而且在投资银行做事的人都会有丰厚的财务上的回报;苦的是 24 小时工作,每年大半年都在外面,整个身体也是加速折旧,有好的结果还算幸运好,有时候往往是徒劳;酸的是你的本事再好,却没拿到项目,而没拿到项目的原因又不是因为自己能力差,而是客户不理解你;辣的是做投行业务很刺激,往往使人感觉良好,做多了还会有点上瘾。”

  那么如何应对同业竞争呢?“如果没做过这个行业,就很难体会做投资银行的感觉。其实投资银行拉客户与所有的行业拉客户都是一样的,媒体拉广告就是要让用户感到物有所值,要么是以价格取胜,或者是以质量取胜。这其中的核心就是要让客户对自己产生信任感,而这种信任又不像是卖电脑,卖苹果那样简单,可以让客户先看看,甚至先尝尝,如果不好就不买。”

  “投资银行服务本身就像去医院看病一样,没法儿事先看看,在提供服务之前,你无法看到这个服务好不好,等你知道好不好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投行要么不出事,如果出了事就是大事。比如对企业来说,如果上市做不好,对这个企业的发展影响太大。”

  他认为选投行就跟选外科医生是完全一样的,关键是信誉好不好。其次是业绩好不好,以前有没有做过。“价格问题是次要的,对于大手术来说,客户不是很在乎价格,只有对那些修指甲的活来说,这个价格才显得很重要。 IPO 上市的业务,价格就不是很重要,好多客户选择上市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价格,主要是看哪家投行最合适,然后根据市场市价在合理的范围之内确定费用。”

  但有的业务价格敏感性就很强,“比如说,上市以后第二次融资,既然已经是上市公司了,这时价格就敏感了,往往是谁出最好的价钱,企业就找谁做。这就像做一个包扎手术,只要不发炎就行,谁包扎都一样,如果此时有人出 1000 元的价格,而另一人只要价 10 元钱,结果可想而知。其实有时投行为了守住客户,赔钱的项目也要去做。”

  金融界的成功往往意味着要有自己的专长。最好的银行家往往是某一领域的权威,久而久之,激情会演变成厌倦。且过度的体能透支使得他们即便有足够的财力常常拜访营养学家,但经常三餐不继;虽然可以加入最昂贵的健身俱乐部,但他们却不能充分利用那张VIP卡。医生说“华尔街是健康杀手”。一位 45 岁的女基金经理表示:“我感觉自己是个怪物,这把年纪还在华尔街工作”。二飞也坦诚他体验到了何为中年危机,就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尽管他一
直在和时间赛跑。

  有没有想过何时退休?他略现茫然,还没有,退休了我做什么呀?那你不觉得自己一直超负荷运转总有一天会不胜重负吗?习惯成自然,也就不觉得了。你理想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没想过。他断然摇头。我笑,何足道加上不可说,投行就这样给自己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的故事只属于他自己。

  摄影师在拍照,他端然正坐,神情凝重而幽远,一缕银发略显稀疏地掠过额角,我把梳子递给他,他惊呼,这么大?我笑,只能说明你头发太少。他的笑容如冰雪初融,纯真而不无腼腆。再过两年就谋(没)啦。他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唏嘘叹来,毕竟,逝者如斯,他也不是不怅惘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很难想像,当年的他在波涛汹涌的华尔街是如何扶摇直上凌空振翅的。

  辛苦了这些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成熟。怎样才能使一个男人变得成熟起来呢?挫折。比如说呢?那可太多了,压力、挑战、逆境都是。你哭过吗?他犹豫,但骨子里的倔强和真诚使得他直面以对,当然哭过,而且哭过很多次,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假设重新来过你还会选择做投行吗?人生没法假设,就算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做投行,我相信这是一种宿命。他淡然而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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