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到孩子的成长, 尤其是在高中之前,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点无奈. 小时候,他太闹了...

从幼儿园起,就是不停地被告状. 记得小学一年级,我生平第一次打他屁股, 就是老师来电话说他ruining entire class. 老师说,上课讲rain forest, 我们孩子最不守纪律, 老师说什么,他都说他知道,而且不举手, 喊出答案.搞得老师课都上不下去. 我真地搞不懂他,问他, 为什么你在家里不闹, 在学校这么闹? 他笑脸仰着笑像个向日葵一样, 看着我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我, 哭笑不得.

再大一点, 我常常被叫到学校,一帮老师和我开会,一个一个告状. 说他无视课堂纪律. 我记得出了校门, 我就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心里说,:" 孩子,妈不求你有多好,别当个最差的就行! "

看他上中文学校,眼神都是散的, 突然间眼睛放光,一脸坏笑, 那一定是有了一个搞老师的主意. 记得他要求上去写中文, 在黑板上把字写得180度倒过来, 全体学生哄堂大笑,他却一脸无辜.

他常常也会气得我七窍生烟, 当我义正词严地痛斥他的时候, 他会悄悄走到我跟前,小声说,:" 妈,你是不是饿了?" 就像在快爆的气球上扎了一个眼. 让你有气没地方使. 傻乎乎的我会愣一下, 还真地会瞬间的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错了.(有糖尿病家族史的我,确实在饿的时候会很grumpy ). 他就趁机悄悄地溜了.

对,他读书很多,但都是课外书. 我问他,那门功课他最喜欢,他说,你是说学校吗? 学校就是学校, 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他觉得我的问题很奇怪,怎么会喜欢学校的功课? 记得一次,他从车后坐上爬过来,扒着我肩膀问,妈妈,你能用两个词包括这个世界吗? 我说,嗯,两个词哪够呢,天,地,树, 就三个啦, 他说,"balance, and exchange". 我说,老师上课教的吧. 不,我刚刚想到的. 他答道. 我暗暗吃惊

从初中开始,不闹了,但还是不听课,自己看书,不知被老师没收了多少回. 我家里的书卡经常被罚钱,因为他不告诉我们他的书又被没收了. 他也买书. 我有一次问他, 咱买书是不是有点不值? 反正你可以从图书馆借嘛. 他说,这书图书馆没有, 妈妈你知道我这是第几遍读吗? 不知道,我说, 第7遍. 那你在读什么呢? 读他的写法,读他的用词, 我心里又是个没想到. 记得这是在初中.

老瞎和我都是老师出身, 从小,小瞎成长的环境是宽松的. 民主的. 很多事情都是以讨论的形式来决定的. 凡事,都是经过讨论利弊后,他自己拿主意. 这样做有风险. 因为孩子的决定不一定对. 但是,我们所换取的是他的独立,和对决定之后果的承受力. 对这样的做法, 我常常也在反思其中的利弊.

我本人是习惯自我剖析的. 我也常常把我的想法想给他听.让他来帮助我自我分析. 后来他也常常讲他的自我分析给我听. 我和他说,他和妈妈的想法不一样是正常的. 但我们彼此心灵的大门是打开的,我们要做到的是互相懂得.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对我关门了, 妈妈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很欣慰的是, 直到今天, 我们仍然是彼此交心的. 他从小就知道父母是不完美的, 是在许多问题上有挣扎的, 他也会如此. 他知道,他的任何挣扎,父母会宽容,会理解. 所以,他肯讲. 而且他觉得,我们的input, 对他有帮助.

大学他收到了五所学校的录取, 他没去最好的,而是挑了一个给钱最多的. 当时,我们的经济情况不是太好. 我不想委屈孩子. 和他说家里可以负担得起. 他说,他选学校, 第一不考虑要远离父母(因为远近父母都不会干涉他), 第二不考虑学校的校园是否漂亮 (因为他不在乎). 第三他不考虑班级的大小.(因为他的学习习惯是自己看书,而不是听课). 他说, 他最好也就是去二流学校,但是为二流学校交一流学校的钱, 不值. 他说,妈,要是我考上了哈佛, 耶鲁. 我不用你劝. 我自己贷款, 背上包就走. 看他主意已定. 我也就不多说了. 这四年下来, 我倒是觉得他挑对了学校. 他在学校里如鱼得水的, 有了非常好的成长.

小瞎生来纤细,瘦弱,像我. 大三开始练肌肉, 强迫自己吃,睡,锻炼. 看他一天天气色好起来,越来越强壮的身体. 我问,你在身体强壮之外的收获是什么? 他说,太大了, 我知道当你自己说不行了的时候,其实你还可以再坚持下去. 自己可以承受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 指不光是在锻炼身体上,在学习,工作上,都是. 我点头.儿子,你终于醒了.

前年, 我在厨房里换了granite counter top. 他回来看到,问我,妈妈,这石头真得让你happy 吗? 我说,嗯,是的. 他沉默了一会,说, 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 这本书上提到人的happiness应该尽量减少对三件事的依赖, 一是不能过分依赖物质条件,第二是不能依赖他人,第三是不能依赖过去, 因为这些因素都是你自己所不能掌控的. 这样你的happiness就不那么脆弱. 我正在检查自己, 看看能改进什么.....下面就轮到他妈沉默了.... 我不得不说,我也从儿子身上学东西.

孩子有他自己的独立人格,像一棵小苗, 很多东西, 是发出来的.而不是灌进去的. 但父母的人格会对孩子有影响. 对事情的冷静,客观,豁达的态度, 对孩子是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回顾孩子的成长, 他似乎是中国孩子中的异类. 学习没有那么好.成绩是一半优一半良,尽管我下了很大的功夫, 从小陪读数学, 直到高中的微积分 (本人是学数学出身的), 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我猜和我不陪读可能差不多. 高中毕业时,我和他回顾对他的教育. 他批评了很多. 尤其是对我在学习上对他的督促, 我让他说三件他认为最有用的教育. 他想了一下说:

1. 你们从小就让我干活. 洗碗,洗衣服,吸地. 割草,...这对我的成长很有用. (我吃惊)

2. 你们从小就让我自己面对和处理事情.凡事都自己处理,而不是爸爸妈妈处理. (我吃惊)

3. 我从高中起打工的钱你们让我自己花. 不没收. (我乐, 还是个小孩!)

小瞎从七八岁开始被要求洗碗，不用洗碗机的那种，个子小够不到池子和水龙头，老瞎专门给小瞎做了一个六七寸高的木头凳子站上去洗碗，一直用了好几年。

他说,关于Chinese Parenting, 不是一味的不好,对有的听话的小孩子还是有用的. 对他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是属于太不听话的那种.

他马上要大学毕业了, 我问他大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他说,高中时,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想干,一心只想打游戏的小孩. 现在是非常自信,目标明确,有计划而且会付诸实践的一个人. 他高兴地告诉我, 这半年,他在致力于筹建一个咨询组织,目的是怎样把高年级同学的领导能力和经验有效地传给刚入学的有志于建立学生组织的同学. 在几百个自生自灭的学生组织中, 校方特意和他们联系,希望与他们有partnership. 他正在准备他与校方开会时的presentation.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内心还是挺高兴的.

花时间码字, 是希望读的人能从我们的经验和教训中找到一些启迪. 我们的孩子与多数优秀的中国孩子比,,是个学习一般,智力一般, 身体一般的一个孩子.但 想想走过来的路, 还有有一些东西可以和大家分享的. 如果说不后悔的事情,可以归结为这么几条:

不要简单的用家长的权威来压孩子. 从小就让他明白,凡事有利弊,看清利弊,父母有建议,最后自己拿主意. 这样孩子反而会非常注意听你的意见. 要和孩子拉近距离的一点就是让他知道你处理问题的全过程,你的疑惑,你的挣扎.你的成果,和你的教训. 孩子看到这些,并不会失去对你的尊重,而是会让他也会对你敞开心扉. 当孩子的建议对你有帮助时, 采纳,并感谢. 这是对他最好的鼓励. 父母要不断地进取,更新知识,其实这是最好的言传身教.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scope, 有大有小. 天生如此.没有对错. 没有统一的标准. 重要的是在自己的scope下,游刃有余地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能上藤校, 非常好. 上不了,也会很好. 天生我才必有用, 只要你积极进取, 不断地完善和拓展自己. 就会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快乐人生.

这最后几句, 不光对孩子教育,也是对自己的督促.

题外话，回复有朋友关心如何帮助孩子建立阅读兴趣和习惯。这方面我们的体会是，家长的影响和榜样作用很重要。我和老瞎都酷爱读书，特别是老瞎兴趣超广泛，什么不沾边的都喜欢了解，久而久之对孩子有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榜样作用。孩子很小的时候对恐龙有特殊兴趣，就找来所有能找到的有关恐龙的电影电视给他看，没得看了就找书籍给他，这样开始的阅读。开始一起去图书馆但是帮他选书；等发现有些书他基本没兴趣了就慢慢过渡到让他自己挑选。再往后就完全不干涉。只有孩子自己产生了兴趣才能坚持下去。

瞎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