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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虎和我的尘缘 (下)


学业越来越忙，但我还是抽空和LONDON的一个女友约好去她那玩儿三天．她再来巴黎我这儿住三天．

我没有任何牵挂，只有想到小迷虎，要自己独自呆三天，让我很心疼．我买了最好的干粮放入自动喂食器, 又把自来水管开着，让它流出不断的细细的水流，小迷虎一向很习惯这样喝活水，又把她的厕所换成最大号的，可以放最大量的沙土的那种，然后才挥手离家，走到楼下抬头, 居然看到她在窗口也定定的看着我，大概觉出我的郑重其事和此次的分别会不短吧.

乘EUROSTAR快速火车，从英法海底隧道去LONDON很容易，LONDON之大，泰雾世河之宽，还有英伦的建筑，人情, 都给我很好的印象．这些今且都不提，我掂记着小迷虎, 在LONDON的一个宠物店里，特意给她买了个玩具，是一个充满香草的小老鼠，据说那种草会让猫迷很兴奋.

果然，回到巴黎，小迷虎听到我钥匙的开门声，便迫不急待的喵缈的叫起来．等我进入屋里，她便在我的脚边不停的用头磨挲．我放下行李，抱起她，那么多的食物她并没有无限量的把自己吃胖，仍是我走之前的体重，但她的神色，是这样的欢欣，见到分别整三天的我．我一边抱着她，一边从背包中拿出给她的玩具，她开始还玩儿的慢悠游的，一惯的作风，但过了10来分钟，便开始和那小老鼠追追打打起来，看来那里面的草还真是有作用．最出乎我的预料的是她会一路咬着，追着那玩具，从地下跳上沙发，又追进卫生间，跳上马桶，扑通，一脚滑空，半个身子快掉进去．我被她的惊叫唤过来看时，忍不住又气又笑．结果还要被她挠的满手红印儿的给她用SHAMPOO洗了两遍，好好冲了个澡．(以前这些费力不讨好的工作都是请BF过来作的)．

也许我多心，也许是事实，反正小迷虎那天落水加洗澡, 好像受了惊吓也有些着凉．我扔了那小老鼠，她也不如以前那么活泼好动．但我的学业，加上女友不久来住三天，陪她东跑西颠游巴黎，我并没有意识到小迷虎有啥太大变故．直到有一次，她有生第一次把小便拉到墙边的地毯上，让我很不解．因这在她是从未有过的事．用特殊的洗地毯SHAMPOO把那收拾干净，我把小迷虎抱过来，对她一字一句的说“下次再不许啦．”，事情便过去了．再过了一个星期，同样的事故再次发生，我真有些生气了，冲她喊了一句“怎么搞的嘛，你!”，她很害怕的样子，悄悄钻到了床底下躲起来．

小迷虎没有从前那么理直气壮和生动, 我感到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和BF在电话上也提到些她近来的频频出错和性情有变. 但事实上我和BF的关系也在变, 因着距离上的原因, 因着我提及毕业后可能想去美国工作, 及哪次周末和朋友出游, 他打到手机上的电话没有立刻回, 等等. . . 于是谈论小迷虎的情况的话题, 很快就转到谈我和他的昨天和明天, 说不清, 理还乱的永恒话题.

我的作业还是照作, 论文仍旧照抄, 该参加的PARTY也一个没拉下. 小迷虎的三餐和迷糊性情在我眼中亦照旧. 没看到和体会到啥异样. 日月如梭, 平静而繁忙.

这样一直到一个周四的晚上, 眼看我的最不拿手的成本会记课考试周一在即, 周末也已安排好活动, 我便急于完成复习和作业.

吃过晚饭后, 便专心的坐在桌前看书. 小迷虎则没有象以往那样伏在我的桌上的书堆里陪我. 过了不一会儿, 我闻到气味不对, 回头便看到小迷虎刚刚在离我的书桌腿不远处小便来着. 我的火一下子上来, 这已是这个月第N次出这样的事故, 今天还居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好象示威似的, 我真的动气了, 头一次, 对小迷虎. 随手拿起桌上的作业本, 也没看是不是有明天要交的报告, 便一下子扔了过去. 不是要瞄准了她打, 只是要那个声势, 让她明白我的不满程度和事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同时也不由的中文, 法文接二连三的嚷"为甚么嘛, 为甚么要这样子啊? 越来越不懂事啦!!", 小迷虎从来没见过这阵势, 她的身子低低的贴着地毯, 迅速的钻到桌子下面躲起来. 我不依不饶的蹲下身, 看过去, 至今记得她那惊恐, 负疚, 又哀怨的眼神, 就那样的远远的在桌下那边, 定定的看着我, 无语. 没有近前来一步, 也不可能再退一点点. 更没有争辩和反抗.

我被那眼神看得没了脾气, 拣起并没有扔到尿上的作业本, 叹口气, 先把地毯收拾干净, 再重新设法静下心来看书.

那一夜, 我忙到很晚很累才大概把要作的功课完成. 洗漱之后, 倒头便睡了. 小迷虎好象一直在桌下藏着, 没有靠到近前. 也不晓得她是否在夜里, 回到床上她的固有的铺位上睡过觉.

只记得第二天早上从沉沉的似梦非梦中一惊而醒, 不是象往常那样被小迷虎的毛绒绒的头碰醒, 而是自己被梦中的甚么惊醒一样. 睁开惺忪的睡眼, 看不到总是睡在右手边的小迷虎, 直到下了床, 才看到在床脚边的地毯上, 直直的躺着的她的身子.

我下意识的伸后去摸她, 触到她的身子时, 我的血液, 便和周围的空气, 一同顿然凝固. 我的小小的公寓的地面, 如同塌掉了底, 我的心, 我的人, 我的世界, 一下子全空了.

随着小迷虎已经离开了我的意识在脑中 渐渐明确, 我的眼泪, 便也如断了线的珠链, 串串滚滚而下. 昨夜的一幕幕, 象厄梦一样在眼前再现, 我的无端的愤怒, 尤其小迷虎的因犯了错误, 被我吼时, 那满眼的哀伤和委曲, 我到这一刻才读懂. 可此时, 还到哪里再向她道歉 ? 又怎么来得及?

她甚至特意选了离我最近的地方, 但又没有象以往每天那样的,在她睡了两年的床上, 与我永别, 与这个让她感到孤单又冷漠的世界告别, 她刻意的伏在我的床脚边, 在我一下床便看得到的地方.

她没有来到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该解释成她以为我还在生她的气, 因怕我而躲避我? 还是解释成她是为了不让我在清晨醒来时被吓到. 这两个假设同等的让我心痛, 同等的让我内疚. 她这样一言未发, 便悄悄离开, 纵有千言万语的歉意, 我又到哪里去让她听到?

许久, 才想到今天是周五, 还要去上课, 便拿起电话打给在维也纳的BF. 我的哽噎的报告, 让他也伤心的半晌才说出话来. 听了他的不得要领的安慰, 只让我更深切的体会到无法再让小迷虎听到我的抱歉的追悔莫及.

但BF最后告诉我当初我挑中这只小猫时, 他便知道这样的一天会早晚来到. 因店东明白告他, 小虎妞不会如别的小猫那样有九条命, 因她的心脏脆弱. 我问他为甚么不早对我说清楚, 我会给她多一些关心和体贴, 更不会把她最后的要引起我的注意的违反常性的行为当成恶意的捣乱而喝斥她. BF说就算我知道, 成天小心翼翼也并非好事, 对我和对她. 相反, 我和小迷虎, 再加上天上掉下来的BB, 曾有过的这两年的同生同命, 才最是难能可贵. 我一时无语, 不知如何反驳他当时的人文情怀, 也不知该如何评判, 我自己当初的妇人之仁: 如不是我, 换一个更有能力和爱心的法国阔太太, 说不定她会带小迷虎去看医生, 会给她更大的房子去跑, 或者还会给她找一个BF, 陪她一同在家中无人时, 做个玩伴?

我当初的对她的一见钟情, 是否对虎妞是不公平的选择? 可她又哪里有选择的能力和可能? 我没有抱她出那个宠物店, 也许两个礼拜之后她就会被送到哪个LAB里当试验品?

越想越乱, BF便放弃对我的安慰, 也为了他自己逃开心中的一丝愧疚, 他要了我的concierge的电话, 答应帮我把小迷虎的身后事处理完满.

法国的公寓, 都雇一个专门负责打扫楼道卫生, 收发信件, 传小道消息, 阻挡非住户入门的concierge, 一般是葡萄牙或阿拉伯女人, 住在一楼的concierge房里. 因此法国人的一楼不算一楼, 楼层是从二楼开始数, 美国这边的2nd Floor, 在法国则称作1st Floor.

法国的猫和狗的数量, 按人口比率算来, 也高的惊人.一般的法国三口或四口之家, 基本都有一两只猫, 一两只狗的. 所以, 政府也有很周密的专门负责清理街上狗粪的装有大容量吸尘器的摩托车, 及收集猫狗尸体的工人.

我找到家中一个装帽子用的洁白的硬纸盒, 大小正合适. 再把她用的睡垫, 玩具, 和我用中, 法文写的”对不起, 永远爱你”的卡片, 一同交给上来帮忙的concierge, 放到盒中.

我不想向她打听太多, 会把小迷虎送到哪里之类. 好象这样不闻不问, 不清不楚, 她便还和往常一样, 每天在家等我下学回来, 在门边高兴的妙呜的欢叫. 在窗台上, 用大大的眼睛, 看定我, 因为我要离开三天, 而依依不舍, 还有看到归来的倦飞的BB鸟, 和它再欢快的玩儿在一起 ...

唯一希望她和我都忘记的, 是最后一夜, 她那迷茫, 惊恐和哀怨的眼神.

其实打从那晚之后, 我对所有人, 所有事, 都尽量给自己两秒钟的反思, 然后再开口或行动, 生怕再说错一句话, 打错一个人, 骂错一个网上的ID, 因我不知道, 还是否能有机会, 说抱歉, 说爱你, 说对不起, 怕很可能, 就会象小迷虎一样, 带着误会, 带着委曲和哀怨, 永远的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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