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边野樱桃红灿灿的。小合要去摘。“太危险了,别去。”白鹤影拉着他。小合笑道:“你瞧着,我有十足的把握。”花、荆淹没了他的头顶。白鹤影有些目眩。说到底,生命不过集成块的染色体。 小合提了一小袋上来。“尝个新鲜。最甜的是小鸟啄食过的,它们流动在小鸟的歌喉里。”白鹤影笑道:“你再不上来。我要跳下去了。”小合笑道:“那我们到峨嵋,一起跳到佛光中间。” 两人坐在石头上。小合脱下衫衣,刚才的冒险把衬衣划破了两处,手上、脖子上也有了血痕。白鹤影怨痛一阵,用指尖蘸酒涂上了。洗了野樱桃捧在手里递给小合。小合捡了两粒小的,白鹤影也吃了几颗。小合笑道:“如何?”“有些苦味,但新鲜,吃着回甜。”白鹤影说。小合也吃了几颗。白鹤影把大半都吃了。小合趁她不备,偷拍了两张照片,笑道:“小时候我就觉得不算好吃,我把它装在一个大玻璃杯里,滴上了酒,放了些白糖,用蜡把口封严了,想做樱桃酒。”“结果如何?”白鹤影洗了手。“当然是腐烂了,没有成功。”小合说着,想起以往的事来了。“当时农民太穷,家家饿饭,上山挖蕨根,做蕨粑,比藕粉还晶莹成形,当今城里人以为稀奇,当时人们以为还不如包谷饭,我也试着做过,结果过滤得不够,颜色黑,但营养更好。” 白鹤影笑道:“小时我身体不大好,有野心却没有本领,十分羡慕蝴蝶蜻蜓,唯一能做的无非是种花给花浇浇水养养鸟,有时也采莲钓鱼。”小合笑道:“正是多愁才女们做的事情。” 两人遇到一对割草的老夫妻,女的头发花白,男的胡子长,很神气。老人们好奇地打量两人。白鹤影请两人吃果脯点心。“侬作啥?”白鹤影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礼拜六,没有课,朝山进香,求菩萨保佑。” 山顶曾有一座很大的庙子,毁弃之后又重修过,只是规模大不如前。两人走走停停,中午两点多到了庙里。几个老香客在叩头烧香,吃斋念佛。有的病因此好了,他们有的要住上十天半月,有的甚至一年半载。寺里只有三个和尚,心吉、心静、心安。心安正安心去省城大寺习经,心静正静心等着大限,只有心吉坐在大殿外,等着吉人光临。白鹤影纳了十元香火钱,心吉说他受戒的师父是地藏菩萨转世,但愿自己修来生,来生修来生,修上十世,就有望成佛了。小合说了些吉言,又背了几句金刚经,讲了几句禅语,令和尚惊讶不已。 小合自小生活在庙里,长大后看了许多大庙,形形色色的庙宇把最辉煌最庄严最阴森最荒寂的变型呈现在他的幻梦里。由于不信鬼神,那种摄人心魂的死亡、神秘、虚无、凄凉感总是与庙子分不开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一切佛经都是多余。 小合去看看卧床的心静,谈了些西方胜境,暂时改变了和尚灰槁的脸色。两人进正殿细看,殿上点着蜡烛和菜油灯,诸佛的笑容僵硬,站着的金刚力士丑陋凶恶,其中一个很象他们的熟人,两人相视而笑。观音雕得还好,富态而美丽。白鹤影望着观音像出神。小合觉得出神的白鹤影比观音更美丽十倍,只不过太瘦太轻。白鹤影要拉小合一起跪拜,小合不忍拂违。“我如同对山石花木一样对着美丽的雕塑,让我所爱的人欢喜,受我一拜。”小合心中默念。“好,金童玉女拜观音。”和尚奉承。 两人在庙里吃了一餐饭,青菜豆腐,收费三元。和尚高兴,此餐不要他们出钱了。指了两间木板客房让他们休息。房中铺着干草,被子脏而发霉。两人进了一间并肩躺下,小合吻吻她的前额。 万壑静谧,录音机中琵琶断断续续。白鹤影细瘦的手如钟乳石笋,呈象牙色,轻轻抚摸着小合的头顶。“这是我来时录的,抱着琵琶来太困难了。今后在山水间我一定能弹出好的旋律。”两人躺了一会,心境单一。白鹤影忽然喊了一声。一条四脚蛇爬过头顶,接着全身发痒。这草几年不换,已经孳生了跳蚤。两人离开了。 两人沿着溪崖,爬过峭石,翻过岩壁,分开棘丛,穿过石缝,来到一个好去处。好几次,小合都是把包放好了,把她连扶带抱渡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