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错位
那是个既没有开头也没有情节的故事,却时常会像根无形的线将我的心抽动,引起几圈小小的清漪。那已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却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历历在目。
那时我在朋友的杂货店上夜班,店的周围有一些从中国来的住户,有些人会到店里买一些东西也有一些人会到店里来聊聊天。我是个不爱打听别人家事情的人,诸如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何处发财等等,如果对方首先向我提出了这类的问题,我也会礼貌地以同样的问题向对方提问,这是我的习惯和原则。有一天来店里的一位中国男士是个新面孔,他便是我要叙述的事情中的男主角,所以我应该就我所知介绍的具体些。
他年约四十五上下却还是可以借眉清目秀来形容,中等身材包括了身高和体重,一口带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诠释了他的主要生活源地。他进了小店后先微笑着说了声你好,同样地我也还了声你好。他到冷柜里取了瓶一立升的牛奶,问了价格付了款,然后就是彼此的谢谢再见。看来在性格上他与我有着相似之处,在陌生人面前我们属于惜字如金的那一类。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大约每周要来店里两次,仍旧是买一瓶牛奶。我们之间的对话渐渐地有所增多,但也仅限于聊蒙特利尔的种种,就像当地人的那种天冷天热下雨刮风之类的聊法。
大约两三周之后,我有了另一份上早班的工作,我要从我的住处步行一站多的路程去乘地铁。有一天在我步行的途中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你好’从背后传来,在我扭头的同时骑着自行车的他已停在了我的身旁。虽然算不上是老朋友相遇,但对我来说也还是一个惊喜,看得出来他也很高兴。匆匆地我们边走边聊了几句,又匆匆地挥手道别。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地点出现了同样的镜头,这不会是又一次无约的邂逅吧,一丝甜意涌上了我的心头。 第三天我们知道了我们都是从北京来到此地,他住白石桥我住西直门,这种半个老乡加近邻的关系让我们彼此都很兴奋,在情感上似乎又近了一些。第四天他知道了我在打双份工,我知道了他在某大学读书,他正要骑自行车去上学。“我儿子与你在同一所学校”,我未加思索地脱口道出了这个实情。他沉寂了片刻,面部原本舒展着的肌肉群似乎被拉紧了。“我与你儿子是同学”,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第五天,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我没有遇到他。我放慢了脚步,我不停地回头张望,直到走进地铁站的大门,始终没有他和他的自行车的踪影。同样的结果第六天,第七天以及此后的每一天。我知道,这便是错位了,是心意的错位,我们不会再走到一起了。
对于两位将奔五十的又是性格内向的人来说,有这样的邂逅和等待是不易的,于我无疑是天上掉下的惊喜,于他却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明显,是‘我儿子与你在同一所学校’这句话惹的祸,但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态。或许是由于还跋涉在求学的路上,因而这句话儿刺伤了他的自尊心,可一个中年男人已不该还有一颗玻璃般易碎的心。或许是由于我的身边有个儿子,可哪个母亲不是把自己的孩子眷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或许是由于这句话而知道了我的实际年龄要比外貌长上几岁,年龄的大小是人生旅途上最不能掌控的事情,我宁愿这样想。
就这样,一朵期盼的花苞还来不及成胚便早早地夭折了。由于她的纤小柔婉,她的夭折让我怀念让我疼惜。由于她的朦胧她的短暂,她的夭折让我憧憬让我遐想。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他曾带给我的一丝朦胧的甜意,像流星划过夜空时在眼底留下一道永远闪亮的拷贝一样,他那不期而遇似的等待,他那和善的笑意及他的那一辆并不高级的自行车,都在我的心底留下了带有甜意的烙痕。那种甜意就像是一位久慕的朋友,一位尊贵的访客,时常会在有所渴盼时浮上心头。在这漫长的北国寒冬里,在这情感的荒漠僻壤上,这一丝的甜意又像是一滴清凉的甘泉,穿透心扉上的尘封滴在了心底深处那根寂寥的弦上,弹出丝丝柔和的梵音,并在心底千回百绕着。
不如意的事情越是有万千,有一件心仪的事情便值得回味一生,无论那件事情在旁人的眼睛里是多末地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