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你叫什么名字？” 

“Sean Li” 

“除了这个还曾经用过什么名字？” 

“这是我驾照上的名字。” 

“我是说，还用过其他的名字吗？” 

“youtian Li。那是我以前在中国用的名字。” 

“为什么要改名字？” 

“不可以吗？” 

“回答我的问题。” 

“申请公民的时候，觉得好玩，就改了。”那当然不是为了好玩。恰恰相反，那是他对于美国社会的认同。他很少跟别人谈论政治，但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美国才会给自己这样毫无背景的人机会，能够凭着自己仅有的智力、自己的勤奋爬到这个社会的顶层。他甚至还想跟着个警官说：“我爱这个国家，胜过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但是，那警官并不客气的问话语气，就让他完全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不知道。” 

“你把你的中文名字更改成英语名字，是不是就是为了装得更像一个美国人？” 

“我就是美国人。” 

“蠢货！你们这些从中国来的垃圾。除了欺骗、除了偷渡、除了卖淫，还知道干什么？” 

“警官，注意你的用词。不要有种族歧视。我一定提告你。” 

“好啊，臭婊子，你告啊。你们以为美国是一个法治民主的国家，就可以听凭你们来美国胡作非为？”那个警官扑上来，揪住Sean的衣领，“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你涉嫌绑架、勒索、组织黑社会。知道吗？至少20年的监禁。你还他妈的跟我装蒜，什么美国人，你这狗屁中国人。” 

Sean纹丝不动，任凭他扬起的拳头在自己的脸上晃动。他相信这个国家的法治，不会任由警察这样的暴力。果然，另外一个警官走过来，拦住了那个激动的警官。 

“我现在拒绝回答你们任何问题。我要等我的律师。”Sean决定不再跟他们纠缠，完全没有必要。警官指控的那些罪行，他自己想了一下，一样也不沾边。也许Brown，和这样的事情有关系？但是，他也只是用Brown做了几次自己的司机，相当于保镖。在这些指控上，自己绝对清白，这些指控一定是警察抓错了人，或者，是有同名的人犯事。所以，他相信第二天早上，他就会被保释出狱。 

但是，事情显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一直等到第三天， Mike才来保释他。Lisa在外面等他。看到他出来，她上来抱住他：“还好吧？受苦了没有？” 

Brown过来替他打开了车门，笑着对他说：“先生，请上车。”Sean也回应微笑，心里想，这件事情与Brown没有关系。这竟然让他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而高兴。 

“好了，事情基本上搞清楚。”Mike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对Sean汇报，“你，认识一个叫祝透中国人？” 

一瞬间，Sean就完全明白了，祝透出事了。 

“他涉嫌组织非法移民、绑架、勒索、组织集团犯罪。更糟糕的是，一个大陆过来的女子，死在他的公寓。” 

Sean不说话，眼睛看着车窗外。10号高速公路上，还和以前一样的繁忙。他可以想见，那些正在这条路上驾驶汽车的人，和自己一样，在为生活奔波。而祝透，显然是这样的车流里的异类。他出了事故。他的头脑里闪过和祝透一起的点点滴滴，从自己刚刚认识他，到请他吃饭，恭喜他结婚，到帮助他邀请访问团来美国。 

对！他给祝透的访问团发了邀请函。这样，他就想到Helene，那个性感的美女秘书，当时是怎么不愿意地把邀请函打印出来，交到自己的手里。 

“警方怀疑，是因为我的邀请函吗？” 

“应该还有其他的证据。”Mike听他问，就又回头，对这他：“你需要好好清理一下和他之间的交往。我们要提供证据，证明你们之间没有关系。” 

“我和他没有上过床，当然就没有关系。”Sean就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微信里跟祝透聊天，他曾经说过的话，就苦笑着调侃Mike，“有个叫慧敏的女人，也卷入了吗？” 

“他的妻子？警方指控她假结婚提供他移民身份、同时非法经营色情行业。” 

“安排一下，我去见见他们。” 

Lisa靠过来，依在他的胳膊上，低声说：“我提醒过你，不要和他交往。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不应该跟这些底层的人再有联系。” 

底层？Sean听着Lisa这样说，就苦笑。虽然他的公司越来越大，但是他还真的没有觉得自己爬到了什么超出底层的位置上。当然，他生活的条件越来越好。这又怎样呢？但是，显然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变了而且也应该变。不是吗？Brown，Mike，Lisa，就在这辆车里，至少这三个人都认为他已经不再属于底层了吧。只有他自己，还没有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