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里

我站在这里,距离故乡十万八千里.我等在这里,倾听亲人的声音.我走在这里,感受人在他乡的艰辛.我看在这里,目睹海外游子的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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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博客

(2011-05-19 10:23:57) 下一个

     张秋水来电话是说他的工资不应该存在他老婆的账户上。这就让会计陆近山纳了闷了。不存到他老婆的账上难道说还存到我老婆的账上不成。漂洋过海绕半个地球,辛辛苦苦干一年挣点儿钱,还要提防着老婆把钱卷走。张秋水活的可真够累的。大清早的越洋电话就是这么桩官司。好在官司只是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不用他陆金山去断,更不是当原告或当被告。

整件事拉他做被告也不奇怪。因为张秋水临回国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写着收款人是自己的账户。只不过在陆金山汇款的时候,习惯着从以前的汇款存单里复制了一个路径。这个路径恰恰指向的就是张秋水的媳妇。要知道秋水特意留账户有怎么一层,陆金山说什么也要为兄弟选对了路径啊。这出门讨生计的最重要的是后院稳固。再不济是红杏出墙但大旗不倒,最最忌讳的就是釜底抽薪叛变反水了。家事不幸,家事不幸啊。事已至此,只能当做鞭挞那些给前方奋勇杀敌将士带绿帽子的荡妇淫贼的现身说法了。

真叫陆金山躲也躲不过去的是一桩非常棘手颇有启迪后现代思维的公案。陆金山是经理部的会计。会计的概念就是凡要跟钱打交道的事就要先跟他打交道。经理部统共没有几个人。这几个人又常年在外,每人都有一摊事几乎全要跟钱打交道。有钱过手自然就离不开他陆金山,离不开他陆金山就要给他面子,给他面子在他身上就有不同一般的分量。不错在经理部的码头上,经理是老大,陆金山算的上老二。这关系就像生产队里的大队长跟大队会计,两个人就是不穿一条裤子也要往一块堆里伸。

不过,陆金山身上多余的分量倒没有给他增加多余的脾气。他在经理部骄而不燥、严而不苛。海外劳务薪酬发放是不定期的,往往是人什么时候回国什么时候拿钱。可那些出来挣急钱的就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了。急钱就是家里等钱看病,等钱娶媳妇,等钱付学费,等钱买房。总之借钱的或者讨账的嘴里说的理由基本上都属于急用钱的范围。

每到有这挣急钱的提前支取工资,陆金山总是麻利勤快的办理。有几次经理不乐意了。“你陆金山自己的工资都没这么上心,你当他们真的短这几个钱啊?全是怕干活不给钱,怕那点钱放不到自己的兜里去。没有点儿主人翁的心态,防老板像防贼。”的确,经理在这就是老板,说一不二的老板。而这经理部就是经理带领着走南闯北浪迹天涯讨生活的包工队。陆金山知道老板不会拖欠民工的工资,他是个有良心的包工头。更况且他们是在国资委挂号的一个大包工队的分支,还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中资商会里的成员单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保障。即便是这样,就算是那些半年一到急着支工资的人并没有付医药费、学费、房费、彩礼钱这样那样的急用。陆金山还是觉得既然人家提出来了就没理由拖欠。挣钱出力就像借钱还钱一样天经地义。这年头就算国有企业倒闭破产一点也不新鲜。在陆金山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称的上主人翁:一种是奴仆者众前簇后拥其威风铺天盖地如君临天下。此乃非人民公仆的至高领导所不能及也。另一种是赤贫同无产阶级。此等无产不仅是嘴上说说是真正的一穷二白,一贫如洗。经过我们的艰苦奋斗,后一种主人翁基本上已经绝迹。大街上靠行讨为生无家可归的几乎都是为了摆脱后一类主人翁的命运骗人的。照这样算,有主人翁心态的人全中国就没有几个。我们全是打工仔,打工仔的特征就是出力挣钱,钱是打工仔的主人翁。

事情就出在提前支取工资的尹来福的身上了。老尹人厚道,脸上离不开打动人心的微笑,手里离不开辛辣带劲的波士顿烟卷。奔六十的人了,人如其名铺面而来的竟是艳福。老尹一个每天用电动刮胡刀就能刮干净脸的老男人,养了个当地的相好。

尹来福独自看管着经理部的营地。偌大的厂区只有他一个中国人而且一呆就是一年大半载。如果说经理部的人是流放,那尹来福就是坐牢。经理部每隔一年或更长一段时间提供一张往返机票以便他回家保外就医或监外执行一到两个月。老哥总是在电话里邀请陆金山到营地去探视他。只要他一去就是好酒好肉好像招待亲家一般。老尹在家开过饭馆,做着一手不错的安徽菜。红烧丸子、熘肝尖、清炒芥蓝,最拿手的是过油胡萝卜。每一道菜都有模有样。漂泊在外的人最能在吃上找到回家的感觉,每次到了营地看见老尹那张大厨标志式的笑脸和那一桌丰盛的饭菜,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尤其那道过油胡萝卜,甜不刺啦粉不遛丢还有点油腻腻。只有在煤气灶上才能料理出这种成色,国内标着家常菜的馆子里是寻不到的。

既然是个家就要有主人。除了老尹这个男主人再有个女主人就更像样了。尹来福自自然然为自己找了个伴儿。白天是洗洗涮涮的厨娘,晚上则摇身一变行使女主人的职责。听说,因为这种昼夜微妙的转变。营地一个资深女秘书和这个厨娘兼女主人明争暗斗,最后不出众人所料由老尹出面发配了秘书才摆平了事。

营地两样东西让陆金山想起来就刺痒,一个是跳骚,另一个就是厨娘。一想到营地里就关着老尹一个重刑犯,想到香喷喷的回家的感觉。刺痒就像身上被跳骚吃出来的大包,用不了多久就没了踪影。

老尹因为给家里装修要提前支工资,国内的家里。陆金山像往常一样准备嘎嘣里冷脆的办了。可尹福来一张冲借款的报销凭单让他慢了下来。

凭单的摘要上写的是药费。附件里呢确实有一张药费单子。单子上有个词分外刺眼—打波地。陆金山懂的外文很少,可他碰巧就记得这个词。

陆金山有个河南的小出纳,别的事不露脸,只有一个绝活。就是从外国话里找到河南话的词根。不管是有理没理有风没风有影没影,经他一说,那外国话就是河南话变得。曼爹—去哪里,到哪里的意思。河南方言里有个猛的是使劲做使劲搞的意思。本来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他硬说就是猛的变得,他就是因为猛的很快记住了曼爹。陆金山对他这个小出纳的奇谈怪论总是一笑置之。只有打波的一个词它记得真真儿的。

“打波的可以引申为打炮的,打炮的时候最需要什么呢?那就是安全套了。所以打波的就是安全套。”小出纳来了半年多只有这一句话最有思想性。

老尹竟然要把打炮用具公费报销。陆金山觉得这可不是跳蚤蛰得刺痒那么简单了。打波的还是超薄的,显然老尹在狱中不仅享受着生活还颇有情调。然而这种颇为滋润的生活给陆金山带来的是一种挣扎。

当地人说来这里的中国人是真正的罪犯。原因很简单,中国人工作之余没有娱乐,身边没有女人。一天到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如果一个人为工作而工作,不管他是出于多么高尚的目的,都是无法想象的。全天下活的毫无生气索然无味的人,唯有罪犯不能有其他之想。

他陆金山过得就是罪犯的日子,一过还就四五年。这四五年中,他的手表总是标准的北京时间,虽然当地和国内相差整整一顿饭的功夫。这里吃早饭的时候,敬爱的首都北京已经在吃午饭了。带着北京时间的指针为的是不耽误给儿子打电话。出来之前陆金山的儿子陆小幽还没有上小学。现如今小幽幽快上五年级了。每天父子俩都要通话,问东问西全无主题。时间长了,没话找话。有一次怕干在那,儿子说,爸爸你让狗叫两下吧。这可让陆金山作难了。大白天经理部的狗全圈在狗窝里呢,再说了在通人性的狗,你也不能说让它叫就叫啊。除非,除非他自己汪汪的叫两声。为了儿子高兴,自己又属狗,叫就叫呗没障碍。结果他冲着电话汪汪的叫开了。他一叫不要紧狗窝里的同类跟着就吠起来了。一时间犬吠狼嚎声此起彼伏就像气势磅礴的交响乐一般。这下把小幽高兴坏了,那天的电话足足打了四十分钟,光听狗叫就有半个多小时。

那边儿是相依为命的妻儿,这边儿是不似牢狱胜似牢狱的生活。对着纸上那行打波的,陆金山想张秋水在这边儿用没用过打波的呢?他用了也是很自然的事。用了倒证明他是个正常人,不是个罪犯。那她老婆被别人用过没有呢?如果被用了,是不是也证明他老婆是正常的而没有被一个无形的牢狱关起来呢?是不是因为受不了这牢狱,张秋水的老婆才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呢?他陆金山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用过,也相信老婆没有被用过。可他们这样长期的过着犯人的生活正常么?他老婆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挣扎呢?

   陆金山不愿在想下去了。不就是超薄的打波的么?人都掉井里了,光耳朵挂井沿上管蛋用。陆金山麻利勤快的添起工资汇款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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