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89记忆

二十年过去了，那几天的记忆却依然鲜明。

第一次听说胡耀邦逝世时，我正在机房里调程序。那是我第一次用C编程。正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对胡逝世的消息没怎么在意。我当时对胡并不太了解。只是认定他是性情中人。还知道86年由于学生闹事，他被保守派借反自由化逼下台。因而觉得他走得太早。随口说了一句；他怎么这么着急？一机房的中国学生们都笑了。

几天后的形势却出人意料。那时互联网还有普及，也没有央视小耳朵。中国学生的新闻都来自于美国的ABC，NBC和CBS电视台在黄金时段的新闻报道。中国的学生游行这几天成为美国电视的主要内容。而且后来连每天的夜间新闻专题全都是关于中国的学生运动。我一直关注到夜间新闻专题报道结束。我还把每天的新闻都录了下来。整整录了六盒录像带。后来纽约有家华人电视台做有关六四的节目，还把我的录像带借去寻找有用的片段。

中国留学生一面倒地支持国内学生。领馆组织的学生会也反了水，和大使馆脱离了关系。加入学自联。写公开信声援学生。捐款。我们时时心系广场，关注天安门。

那年夏天我太太正准备回国探亲。出发之前，国内形势益发紧张。犹记送别之时，两人泪眼对望。虽是危邦，不得不入。太太抵京之际，正是戒严宣布之时。还好学生纠察维护秩序，治安良好。全城次序井然。

当戒严令下，大家义愤填膺。决定联合美国其他高校，参加5月28日的全球华人大游行，去华盛顿中国大使馆前游行抗议。为赶时间，大家都一夜未睡，动手准备。有车出车，有人出人。组织了十几辆车。天未亮，就出发。一路上浩浩荡荡，鱼贯而行。为了赶时间，在公路交费站，第一辆车一股脑把后面的车的费都交了。一路上不断看到贴着中国学生参加华人大游行标语的车子，开往华盛顿。大家隔窗互致问候。到华盛顿后，各地汇来的中国学生包围了大使馆，高呼口号。大使馆的窗户后，隐约伸出V型手式的拳头。可见人心所向。

听到六四屠杀的消息，我们又驱车去纽约，参加纽约地区华人抗议活动。长长的队伍从中国领馆又走到中央公园。有一辆小汽车随着队伍来回穿梭，一个青年从车上探出身子，手中挥舞一面大旗，上写打倒李鹏，打倒共产党。游行的学生齐声叫好。向学生和老百姓开枪的政府，当然应该被打倒。这是大家的心声。中央公园里，学生们高唱：“大刀向李鹏的头上砍去，…”

太太终于在六四后回到美国。告诉我，日本鬼子进城也没这么血腥，北京古城近几十年来，第一次被号称是自己的子弟兵军队用武力从人民的手中解放。北京的中高级宾馆，都住进了大兵，地毯上痰迹斑斑，烟痕遍地。北京城遭了大劫。

那时我和太太在不同的城市上学。当年秋天，我们又一起相约到华盛顿参加全美学生大游行，在华盛顿见了面。在林肯纪念碑下悼念六四牺牲的学生和平民。

从此我在心中摒弃了那个党和那个政府。新闻报道中国政府把小学生组织到天安门广场，排队宣誓。慰问解放军。声讨暴徒。我下决心不能让我的孩子在谎言之中成长。尽管当时我们学生生活很困难，我们还是立刻把五岁的女儿接到了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