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东非:肯尼亚篇
一路小跑,从埃塞俄比亚过境到肯尼亚,下午6:05的时候,我站在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交界的边境城市,Moyale,肯尼亚那边的海关入口处,小门紧紧地锁着,我大口的喘着气却不知所措,“签证处关了,就晚了5分钟”!有一点我很确定,即便没有肯尼亚签证,我仍然可以入境,第二天早7点再回到这来补办签证,这不是世界末日,但我不仅仅将浪费掉宝贵的一天,因为明早6点汽车就出发去首都内罗毕了,更重要的是Moyale这个地方充满太多的不稳定因素,我并不想在这多呆。
边上拿枪的警卫笑着看着我,很轻松的说,”别急!我给那海关官员打个电话“。那个官员打着官腔,磨蹭了半天,最后说,”关门了,明天再来“。刚挂上电话,那两个以色列女孩也赶到了。于是,那个警卫再给他打电话。过了五分钟,他慢腾腾的走了过来,其实他就住在离办公室半个街口的地方,毫无表情的样子。我不得不低头哈腰的求他,”实在实在没办法,刚刚我们坐的大巴让警察给拦了下来。我们明天再来的话,去内罗毕的汽车就开走了。给我们办办吧,这里三个人呢“。说了好话半天,半个多小时后,天几乎都黑了的时候,我们都拿到了肯尼亚签证。
还要去找车票和住的地方,这时,四个当地人,都是男的,围了上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甚至拉拉扯扯。我很确定他们是从埃塞俄比亚那边过来的,笑笑说,”没有问题,我知道前面就是车站,我们自己能行“。在埃塞俄比亚的三个多星期里,一般这种情况,人家就走开了。但这次不同,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但他们紧紧跟着。边上的以色列女孩还很天真地问,”你带我们去的旅店有WiFi吗“?我恨不得一脚踢开她,她这样做其实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跟着我们。这时候万不得已,我沉下脸来说,”你们不用跟着我们,我很确定我们要去的地方”。(当然,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们就是不听跟着,天黑得很快,这时候我意识到我们可能有点麻烦了。再往前走了几分钟,一个带枪的警卫拦住了他们,“干什么的?回你们那边去”。我跟警卫说,“我要他们不要跟着我们,他们不听(I asked them not to follow us, they didn't listen)”。警卫发飚了,大声呵斥他们,拿枪把他们挡住回去了,而我们继续往前走。
肯尼亚这边的Moyale比埃塞俄比亚那边情况要差很多。这些我在孤星的论坛上早就了解清楚了。只是为了赶明天早上的汽车,我们没有其他选择。路上昏暗的路灯,很多小店都关了,开着的都是铁栏杆拦着开着小小的一条缝。其实白天一点都没问题,但这时候是晚上了,几辆明天去内罗毕的汽车静静的在路边停着,路上却没多少人,而我们几个人一人一个大包,但到车站的时候,周边仅有的那些人都围了上来,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几辆大巴分属几家公司,因为都没坐满,在抢生意。一个英语很好的十来岁小孩也是其中之一,“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去叫售票处的人”。可马路对边的售票处也要开门,有人要拉我们过去买票,中间一阵骚乱。黑暗中,我们最后让小孩帮我们搞定了一切,包括车站边的旅店。
这是个一排矮平房的小旅店,昏暗的过道中间,一群戴着穆斯林小白帽的住客看看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我知道这些是在肯尼亚的索马里移民。 经历了刚才那一切,两个以色列女孩早已经惊吓得不知所措了。如果说这时的我很放松,这绝对不是真的。但我告诉她们,“在旅行中,如果你在任何时候表露出你的紧张,你就已经输了”。放下背包,我带着他们出门去买了点饼干,就算是晚饭了。看见房间对面地上放着的大水桶,下面几根干树枝架着。。。不错$4美元/晚,我们还有热水澡可以洗。
坐汽车从Moyale到内罗毕是这次旅行中我自称是唯一的一段有点“冒险”的路。东非旅行用的标题“穿越”,多少和这段路有关,为此,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在网上做了不少功课。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这些风险我已经能够承担了才决定了做这次穿越。
从Moyale到Marsabit全长是260公里(从Marsabit到内罗毕还有570公里),你如果把Google地图放到最大,你会发现这段路上没有一个城镇的名字,就在Chalbi沙漠的边上,不是无人区,但是一块完全被遗弃的土地(no-man's land)。这块土地是如此贫瘠,以至于肯尼亚成为英国殖民地的时候,殖民政府根本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如果是5~6年前去那里的话,Moyale到Marsabit,然后更往南,大概全长400公里全是充满石头和沙土的土路。旅游书上用“通向地狱的路(Road to Hell)”来描绘这段路。那时候Moyale到Marsabit还没有通汽车,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就是类似于下面的卡车(当然要再大些):
我坐的当地人的卡车从Kabale去Bwindi国家公园,乌干达。
这段路不但路况糟糕,而且有时有土匪出没,在这段路上,肯尼亚的一些少数民族部落,Gabbra和Borana(在埃塞俄比亚南部的Omo Valley也有),生活在这里。他们以放牧为生,骆驼,牛,羊。也许是这些民族那种好斗的英雄情结,在如此贫瘠不毛的土地上,骆驼牛羊和水源对他们的生命如此重要,为了这些这两个民族之间的冲突连年不断。几乎每年肯尼亚的新闻里都有报道。而一旦发生,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的边境就被关掉了。所以,前几年里,这些卡车,无论是装人还是装货,都是凑在一起成群结队的走,并且是有士兵押送的。当然,这几年这种情况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只是有些太多的不确定性。
早上六点多点,我们的车算是准时出发了。车子开出去不久,颠簸的土路让坐在车后面的我不时的“飞”了起来。无论我如何抓紧扶手,膝盖还是撞在车座间的铁架子,顿时就是一个乌青块。边上的女孩实在支撑不住,选择了走在过道上站着。孤星的书上没说错,这真的是让人骨头都可以散架的旅行,这让我想起了那一年格尔木到拉萨的汽车旅行。路边上,一条新的路在中国工人的带领下正在修建中,我们的车交替的在新路和不是路的路上穿越着。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慢慢的适应了车子的颠簸。看着窗外,这是一块不毛之地,成千上万的蚁穴在路边闪过,红色和白色,和大地的颜色融合在一起,见不到一点人类的痕迹。汽车走过之处,偶尔我们也能看到几个体型非常很小的羚羊(Dik-dik)往路边上躲闪。突然间,尘土飞扬,几十头甚至上百头骆驼和汽车擦身而过,只见放牧人拿着步枪在放牧。偶尔我们也看到死掉的野生动物(一条豺狼(Jackal))躺在路边上。当然,少不了的是我的最爱:孤独的非洲的合欢树(Acacia)在红土上傲然挺立。我忍不住会多看她几眼。
Moyale到Marsabit的路上
合欢树,Moyale到Marsabit的路上
我们的大巴停在路边。看着右手边的大广告牌,我知道再有两年,这种“最后的边疆”(Last Frontier)的感觉将不复存在,而这种”柔和的穿越“也不再具有任何挑战性。
中间大巴休息的时候,我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和车里乘客聊了起来。他来自Mombasa,肯尼亚第二大的滨海城市,来Moyale探亲访友。我撩开裤腿,看着膝盖上鸟蛋大的乌青块,笑着对他说了一个字,”哇"。。。“这不是一段轻松的路,但我每年都要走两次”,他轻松的说。“是啊。对于我们游客来说,我自己觉得在做一次不可思议的穿越,而对于你们来说,这只是日常生活中很普通的一部分“,我发自内心的说。
Marsabit,距离内罗毕570公里。这次非洲旅行,用上了跟随我多年的印花大领巾,又可以保暖,又可以挡灰,当飞扬的红色尘土迎面而来的时候,我拉起围在脖子上的领巾捂在了嘴上,终于又有了背包一族的感觉。站在Marsabit的尘土中,从埃塞俄比亚的Omo Valley部落到这里,这些年来期待以久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这种感受很难用语言来描绘。我用鼻子,眼睛,耳朵,用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在感受着真正的非洲风情。
Moyale到Marsabit的途中
转眼之间,车上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到了Isiolo。再接下来的路变得慢慢熟悉起来,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陆的时候,我的第一站就是内罗毕。当时我们的safari就走过Samburu国家动物保护区,经过肯尼亚山(Mt. Kenya),肯尼亚的最高峰。
非洲豹,Samburu National Reserve,2003年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的大巴终于到了内罗毕。车站位于Eastleigh,一个索马里人的居住区,也是内罗毕比较不安全的区域。车子经过之处,昏暗的灯光下,满地垃圾,很多小店亮着灯,但每个小窗口都是铁栏杆隔着,Nairoberry的坏名声还是有点让人却步。下车以后,车里的人要我多照看点那两个以色列女孩,因为她们看上去实在太紧张了。在车站附近找了三家旅店得到的都是满员了的坏消息的以后,黑暗里,我也变得无可奈何。最后一家旅店的主人,看到这种情况,叫上里面的伙计,带我们走了三四个街口,才找到一家旅店安顿下来。这是我这次旅行中经常碰到的事,当你的恐惧感消失的时候,你看到的非洲人很真实的一面:友善,诚恳,乐于帮助。每当问路的时候,经常都有人在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记得上次在内罗毕的时候,第一次坐上小巴(Matatu)的时候,抓紧着手里的小包,手心全是汗。而这次去,凡是可以不用出租的话,我全是用当地人的交通工具:Matatu,摩托车,卡车,甚至租自行车。
内罗毕汽车站
这次去肯尼亚对我来说是路过,就是因为埃塞俄比亚过来,一路顺风,去乌干达看猩猩还早,我得以多处几天的时间在肯尼亚转转。到达内罗毕的晚上,我决定了去一趟Lamu,这是因为上次去坦桑尼亚的时候,我错过了Zanzibar,坦桑尼亚的一个群岛。说起Zanzibar或是Lamu,这条海岸线是斯瓦西里(Swahili)文化的诞生地。
很多人对斯瓦西里不熟悉,其实没去过非洲,你也许也知道一点。看过“狮子王”,你就知道,“Hakuna Matata”就是斯瓦西里语。”不用担心(No Worry)“。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斯瓦西里语有不少来自阿拉伯文,“斯瓦西里”在阿拉伯语中本身就是”海岸“的意思。
1000多年前,阿拉伯人,波斯人来到这块地区,把象牙,黄金,木材,还有奴隶交易到阿拉伯和印度地区,而把丝绸,玻璃器皿,还有香料运到了非洲。慢慢的和这里人通婚,形成了斯瓦西里文化。而他们的服饰,习俗,甚至语言和节日,无一不受阿拉伯人的影响,而且全部信奉伊斯兰教。
渡船从Mokowe去Lamu岛上
我住的旅店,Yumbe Hotel
Lamu的斯瓦西里建筑
各种风格的门是Lamu也是整个斯瓦西里建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作为UNESCO世界文化遗产的Lamu曾经是个文人艺术家汇集的地方,它的建筑数百年来也深受欧洲,阿拉伯和印度文化的影响,同时融合了传统的斯瓦希里技术,别具一格,也是东非保留的最完整的斯瓦西里风格的建筑。它的建筑材料主要是由海底的珊瑚石和红树林(Mangrove),一种生长在沼泽地或是海边的低洼地里生长的树种,组成的。
Lamu岛上没有任何汽车,所以唯一可以搬运东西的交通工具是驴子。而在这些房子之间,窄小的街道绝大多数都只有两条驴子身体的宽度。Lamu的老城有条贯穿南北的”大马路“(Boulevard),而这条最宽的路面也就是5~6米宽。无论是汽车,渡船,还是Lamu的街道上,满目都是身穿黑衣包住全身而只露着眼睛的阿拉伯妇女穿的Hijab和脸上的面纱Niqab。出于谨慎也是尊重,我没有拿出相机乱拍一气。但仔细注意她们唯一可以露出的部分,手和眼睛:手上往往画着阿拉伯风格的手绘,手上blink-blink的黄金首饰,眼睛上方也不时地露出闪亮闪亮的头饰,能看得见的地方,袖口裙摆都是珠光宝气。
当我坐渡船到了岛上已经是晚上,一走进迷宫一样的Lamu老城里,两条驴子身宽的小巷中,在黑暗中再看见几个身穿黑色Hijab的从身边走过,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的那种心态。
在Lamu博物馆里看着斯瓦西里的文化和历史,还有各种各样服饰,建筑,节日庆祝的照片的时候,边上的基督教堂里传出了唱诗班的歌声,在这么一个浓重的穆斯林文化的氛围里,这才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晒太阳的猫咪们,Lamu老城街景
Lamu的广场(1)
Lamu的广场(2),一个看街景发呆的好地方:露着头发的非穆斯林妇女,身穿红色格子布袍,手里拿着棍子的马赛(Maasai)人,骑着驴子的小孩。我看到的最惊艳的一幕是:窄小的”大马路“上,骑着驴子的小孩很快的闪到路边,只见马路正中间走过来一个穿戴的非常得体,头油锃亮,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身后半步一左一右两个全身穿着很时髦,全身闪亮的黑色Hijab面带Niqab面纱的年轻女人紧跟着他快步走过。他们的出现,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很多行人很快躲避闪身而过。
Lamu老城街景(1)
Lamu老城街景(2)
Lamu老城街景(3)
Lamu老城街景(4)
Lamu老城菜市场门口
我仅有的一张身穿阿拉伯Hijab带着Niqab面纱的照片。
最典型的Lamu小巷(1)有的时候驴子对面走来,我不得不找一个门槛上站着,让它先过去。
最典型的Lamu小巷(2)
Lamu码头
船上看Lamu老城
渐渐远去,最后一眼Lamu
”安全“问题是个小概率问题,我旅行记录中很少提到。在埃塞俄比亚的Danakil Depression一起旅行的西班牙女孩几个月前刚到过Lamu,我问过她去那里的安全问题,她当时的回答很正面,这促成了临时决定去一下Mombasa和Lamu。去年内罗毕的购物中心枪击事件还有Mombasa多次的汽车炸弹和绑架枪杀游客的事件都是世界上的头条新闻,对Mombasa的恐怖主义活动也不是一无所知,当时我想着停一下马上就去偏僻一点的Lamu。
从内罗毕到Mombasa再到Lamu,很多路口都有士兵把守,从Mombasa到Lamu则更多,不下十几处。到了Lamu的时候,发现游客极少,呆的两天里,我总共就碰到四个。和Yumba旅店的伙计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就在五,六月期间(我去的一个月前)接连发生了两起恐怖主义活动,目标都是警察局,旅馆,和其他政府部门,多达50个当地人被枪杀了。就发生在离Lamu小岛不到20英里的Mpeketoni。“这些你都不知道?Yumba的伙计问到。我耸了耸肩,当然内心一点都不平静,只是我已经在这了,没有万一这一说。”那些恐怖分子要求每个人都背诵一段“可兰经”,答不出来的话就被枪杀了“,旅店主人很沉重的说。”你是穆斯林?“,我问道。他点点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无话可说。具体情况请看下面链接:http://en.wikipedia.org/wiki/Terrorism_in_Kenya
http://www.bbc.com/news/world-africa-27862510
对这些事件,西方媒体的解释都是一致的:索马里青年党(Al Shabaab)干的,而索马里青年党也都站出来承认这些恐怖活动都是他们干的。但肯尼亚政府却给出了不一样的解释:”选举快到了,那些反对党为了争夺更多的选票,制造了这些恐怖活动以显示政府的无能“。”以杀人作为代价“,这种解释多少有点牵强,但的确也有些媒体为了争得更多读者,在报纸上哗众取宠。类似这种事,在我后面的乌干达篇里还会提到。
从Moyale一路到内罗毕再到Lamu,沿路上,我看到很多新建的清真寺,甚至还有不少伊斯兰学校(Madrasa)在建造中,这类学校有些是由极端的穆斯林创建的,这也成为恐怖主义的温床。肯尼亚是个很多元化,很容忍的国家。这一点在Lamu的博物馆听基督教堂唱诗班的歌声中就体现出来。但索马里连年不断的内乱,不可否认的说,极大的影响了周边的国家,当然这包括肯尼亚。
无论如何,我不是一个冒险的旅行者,这又是我功课没做好犯下的一个错误,一个非常严重甚至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发生,并不是说明什么事情都没有。目前去肯尼亚的东面和沿海地区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当然,更多的游客去肯尼亚是去西部马赛马拉(Maasai Mara)看野生动物,这个地区在安全性来讲,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坐汽车从内罗毕到Lamu,单程路上就要一天半。因为内罗毕到Lamu没有直达车,要去的话,只有先到Mombasa,然后第二天一早换乘去Lamu的大巴。肯尼亚政府的公交系统政策也一直在变,前一段时间采用了邻国埃塞俄比亚类似的政策:晚上长途大巴不准运行。但我在的时候,这个政策又刚刚变回过去了,允许夜间行车。我又用了不间断的36个小时,贯穿肯尼亚东西,从Lamu到了肯尼亚和乌干达的边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