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在乡下长大，泥巴堆里打滚出来的。又或许是受父亲艰苦朴素的教导深入骨髓。虽然我并不拒绝自己成为一位美丽女人，但却非常讨厌跟潮流。 换句话说，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时髦的人。如果你心地善良， 嘴下留情，不把我称为土包子的话。

    女人的衣橱里总少了一件衣服没错。我少的那件衣服， 就是我曾梦到过， 心里想起过，集所有优点于一身，却从来没有在商店里看见过的那件。 这是一件百宝服， 一穿上这件衣服，我 立刻变得仪态万方， 即妖娆也端庄， 叫人不敢直视。身材的所有缺陷全部给遮盖起来，而优点又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我可以穿着它出席任何场合， 即可以跪在地上擦孩子落在地上的饭粒， 也可以挺着胸脯去蒲夜店。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象丐帮的那种百衲服的味道。 以一应百，省了好多麻烦！

    我不是时装设计师，这件想而不得的衣衫虽日日在脑里飘逸， 却从来没有具体的形态， 好似一个抓不着的幽灵。 只感觉它有点似唐装， 也象一件睡袍，大概是既舒适又性感， 布料虽轻薄却无比保暖。 我可以来个彩虹系列， 每天换一种颜色。 红橙黄绿靛蓝紫，再加上我最喜欢的白， 春夏秋冬我就这么妩媚着，纯洁着，每天都会不重复。

    这样的衣裳即使有设计师肯做，她也一定是留给自己收藏，而不肯在时装发布会上公开。让女人得到了她们想要的还了得，世界还要不要去旅游， 游艇还要不要买？唯有绞尽脑汁，设计出一款又一款既不实用也不保暖的时装， 迷惑女人的脑袋， 干瘪男人的钱袋。 饭碗才能长久保下去，模特市场也才能长久地兴旺下去。

    人靠衣装，尤其是芳龄已不在的女人。是谁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怕也是穷酸秀才的一番自慰之语。 或许是我虚读了二十几年书，没有充分吸收书里传来的那阵香气和灵气。 如果让我换上乡下妇人的衣服， 往市中心那么一站， 保证马上就有家里缺保姆的人过来联系业务。巩俐是美女，性感高贵， 但你看她在秋菊打官司里的那副陕北村姑模样， 好象跟美没什么关系。 其实人还是那个人， 只不过换了包装， 不修边幅。 可怜啊女人， 尤其是稍有姿色的女人。 为了维持在外人视觉中的美丽，一生得花上多少精力来营造自己的外表。

    所以肚子里那点墨水，根本不足以被我穿在身上遮丑。 又因为市场不卖我这件梦中衣衫， 逛街买衣便成了我心头痛。一进百货公司，看见密密麻麻挤在一堆的衣服， 我立刻头发晕，腿下软， 马上就想夺门而逃。 奈何自己衣橱里翻来穿去就是那几件， 不是黑就是灰，想想也该添添颜色换个款式了， 只有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和周围的女性们一起东翻西拣。 希望梦中衣服能突然从一堆衣料里跳脱出来， 惊爆我的眼球。大概， 我要把这个理想当做今年的圣诞愿望来许。

    选衣浪费时间，更痛苦的则是试穿。抱了一堆衣服进试衣间，常常十有九件不合适，不是松松垮垮象披麻袋， 就是紧得象龙虾，身上坟起块块的肉肿。 一忽儿脱，一会儿又穿， 折腾得气喘吁吁却经常买不着一件称心如意的。 哪个男人说女人逛街买衣服是贪图享受的让他来试试， 也许他宁肯跑回办公室加夜班， 也不愿受这个折磨。 买衣服带来的另一个副作用， 是让你从穿衣镜里， 无情地看到身材上诉说不完的缺陷， 爱钻牛角尖的女人在逛完街回家后， 可能马上就要致电给美容医生， 或者纤体中心了。 市面上卖的衣服大多是为完美女人而设计的， 而完美女人， 却只存在于美容院和减肥药的广告里。

    买了衣服，又要买不同的裙子裤子袜子和它相配， 费时费力费钱。潮流每年都在变， 去年的衣服没有穿旧，今年的新款又出来了。一波又一浪， 挑起你不断升级的欲望。我没有这个雅兴奉陪，所以我的衣服款式从来都非常简单， 颜色也就那几样， 试图以不变应万变。自认为朴素大方不丢人现眼就可以了， 不一定非要标新立异。 时尚不一定美丽， 美丽也不代表就要被时尚牵着鼻子走。 美国人大多数时候衣着都非常随意， 只求自己感觉舒适。 如果每天衣冠楚楚， 就是独自呆在房间里也有做秀的感觉， 累！

    这次回国前， 为了避免被同胞笑话土气， 特意跑到Outlet 为自己选了好几件名牌外套。风格仍改不了简单朴实。 回到祖国， 今年的故乡流行短裤长靴。 芳龄五十以下的女人， 无论象腿鸡腿， 一溜儿的黑袜长靴波浪黄发。街上挤满了这么多包装精致的时尚女人， 显得我的黑外套牛仔裤短靴又象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 难怪在表妹看见我的第一面， 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她憋在心里已久的话：二姐还是这么朴素！(谢谢，她没有说我土气！)

    回国进海关，年轻的华裔移民官拿着我的护照问： 你是XX年的？我忱恳地点点头。他也诚恳地看着我， 用一种不大相信的语气说道： 但你看起来象一个学生。

    我就当做他是在夸我年轻吧，反正要显得时尚，对我来说，是太难太累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