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母亲写的一篇旧文, 是我们家在２００１年９月到２００２年１０月之间的亲身经历。

当时我和老公两地分居着， 他一个人在纽约上班， 我带着牛子牛女牛爸牛妈住在马城。 每个周末老公都坐４小时火车回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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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 牛妈 （略有修改）

美国是天堂也是地狱。在美国我们享受着家人团聚，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优美的环境，清新的空气，美丽的田园风光，过着中产阶级舒心的日子。然而美国也是恐怖主义袭击的重要目标和场所。

九一一事件
纽约是美国第一大城市、曼哈顿又是美国的经济金融中心。我们曾在曼哈顿住过一段时间。我们住的房子有34层高，我们住在23层， 有圆形凸出的大窗户，从窗户望出去就是清澈宽阔的哈德逊河，由北向南流入纽约湾，汇入大西洋，形成了一条纽约与新泽西州的天然分界线。河边是乔治华盛顿桥和贯穿曼哈顿的高速公路。一到晚上大桥上的照明灯和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再往南方的远处看，能看到曼哈顿闹市区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世贸大厦是由两座相同的100多层楼（记得是112层）1350英尺高的大楼及周围一些小高层组成的建筑群。外表呈黑色，号称摩天大楼，又称双子星座。是纽约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

我1993年第一次去美国探亲时曾登上过世贸大厦的顶层，俯瞰纽约全景。也从新泽西州一侧隔河观望过雄伟壮观的世贸大厦，并拍照留念。如今这照片已成了历史档案资料，弥足珍贵。

1997年．我们又造访过世贸大厦，但因在1993年遭恐怖分子袭击受损，修复后还没重新开放。所以我们只在世贸大厦的下面游览了一下。

2001年9月11日星期二是我第三次到美国的第21天。

早上8:46女婿已上班，正在和一个同事说着话，突听见一声巨响，他们以为是楼上撞倒了柜子发出的响声，也没在意。后来靠近窗口的同事看见世贸大厦冒起了黑烟并夹带着火光，就尖叫起来：“世贸大厦出事了！”。大家都涌向窗口观看。

此时我们刚送别了外孙的校车，女儿随后开车去上班，家里只留下了我，外公和外孙女三人。我正在收拾早餐的残局，电话铃声响起，是女婿打来的电话。我告诉他：女儿刚走。 他说， 世贸大厦出事了，你们快打开电视看。 女婿说会打电话到女儿公司去的。

外公打开了电视，屏幕上出现世贸大厦近顶部80多层处正在冒着浓浓的黑烟，解说：是一架飞机在8:46时撞到了世贸大厦的北楼，事故造成的原因尚不明。近镜头显示北楼的东、北两侧被撞坏，被损处还夹杂着火光。解说：救火车已到达，但因着火的楼层太高，消防笼头够不到，消防员们正在进入楼内进行营救。我们神情专注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变化。

女婿给我们打完电话后就又给女儿打电话，可女儿还没到公司，于是留言机启动了。 女婿正要留言，又听到一声巨响，人们纷纷涌向窗口，女婿扔下电话筒也跟着到窗口去看。此时是9:03。

我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又有一架飞机朝着世贸大厦飞来。我的天哪！飞机撞击了世贸大厦的另一幢南楼！这时人们才惊醒过来，是恐怖分子劫持民航飞机后，实施的恐怖活动！

这时女儿刚到公司， 一落座看到留言机闪着灯， 就先查留言， 结果什么也没有就随手消除了这段空白留言。直到９：３０女儿才从同事处得知：世贸大厦被飞机撞了。打女婿公司的电话和手机都打不通，联系不上，真急死人了。只能打电话到家中讯问。

我们告诉她女婿9点钟不到时曾有一个电话打来，告诉我们世贸大厦出事的消息，让我们看电视，并说会打电话给她。女儿说她没收到他的电话。 这时女儿猛然想起那个空白留言， 几乎可以肯定是女婿留的了。 他为什么什么话也没说？ 当时应该正是女婿刚到公司的时候， 是不是刚从地铁出来被飞来的砖头砸晕啦？ 女儿反复问女婿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是已经到了公司的办公室里还是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我们当时没问， 他也没说， 所以答不上来。。。

听得出来，女儿急得快哭出来了。我就马上问她女婿的公司离世贸大厦远不远？ 女儿说：“只隔开一条小马路”。

听女儿这么一说，我们的心也立即绷紧了。原先我们只知道女婿在曼哈顿上班，但并不知道确切的地点，所以他打电话来时，只以为是让我们能够及时知道这一消息，并关注事态发展。根本没想到他会有危险。现在联系不上， 我们陷入了又焦急又无奈的等待之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电视，关注事态的发展。

原来当第二架飞机撞击世贸大厦后，女婿和同事们在窗口观看并议论时，大楼的广播响起，要大家不要惊慌，都到地下室去，于是女婿也顾不得去拿什么东西，手机和皮夹都留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了， 也来不及给女儿再打电话，跟着大家去了地下室。在地下室呆了一段时间后，又让大家立即疏散到外面去，于是女婿又和其他同事一起向远离世贸大厦的地方走去。

到了外面只见马路上都是人，女婿想赶快给女儿打个电话，电话亭前排起了长队，他们就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心想离世贸大厦远一些可能会空一些，可是走了好久，电话亭依然是排着长队，只得老老实实排队。

美国陷入了一片恐怖之中。全球被震惊了。电视台的节目和广告全部被拉掉，24小时连续不断地报道着美国遭受恐怖袭击的情况。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都投入了紧张的调查。又有两架飞机被劫持。一架撞击了五角大楼，屏幕上出现了五角大楼被撞坏的画面。消防车紧急赶到，地面围起了黄色警戒线，灭火营救工作在紧张进行。另一架飞机被劫持后，遭到机组人员和乘客的顽强抵抗，飞机在宾州坠毁。

电视画面又转回到世贸大厦，9:59世贸大厦南楼在轰隆声中倾刻倒塌，扬起的尘土布满了世贸大厦的上空。无数消防队员、警察以及种种原因没离开大楼的人，都被埋在了瓦砾废墟里，无数条生命顿时被夺去。惨不忍睹。

这时女婿正走到下城和中城交界的地方， 回头亲眼目睹大厦轰然倒下， 就好象看一部电影的逼真特技， 无数的人在那个时刻同时静默无语， 心中的震撼却成终生印记。

女儿在公司试图上网查看现场的消息，看看是不是有人走在路上被飞来横砖砸到的， 网络也是一片堵塞。 她想起总裁会议室里有一台电视， 也不管里头那些头头们正在开会， 就径直冲进去， 打开了电视， 然后说， 对不起， 我必须看到现场的情况， 我老公就在那里。。。 当看到大楼倒塌的时候， 女儿再也控制不住号淘大哭起来， 担心这下女婿岂不是要遭活埋了？？？

直到10点多，终于等到了女婿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已经撤出了危险区，现在已经离世贸大厦很远了，让我们放心。并说电话亭都排着长队，所以到此时才轮上打，也没法详细说，以后再联系。并说纽约的地铁和火车都停止运行，可能一时回不了家，叫我们马上转告女儿。我们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10:29世贸大厦的北楼也相继倒下。曼哈顿完全被扬起的尘土所淹没。3000多条生命被活活埋葬在断墙瓦砾之中。人们在哭泣，大地在哀伤，全世界被震惊了。

12点多，女婿的姐姐从国内打电话来讯问这里的情况。说中央电视台20点钟的新闻节目中报道了纽约世贸大厦遭袭击的消息。我们告诉她女婿没事，已经撤出了危险区。请国内的家人放心。同时我们也发了个Email给国内的亲朋好友：我们全家均安好。

中午时分，女儿公司给每个雇员发了一份电子邮件，上面说：“我们知道在当前情况下，每个人都希望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所以要回家的人现在可以回家。”于是女儿就马上回家来，并去学校接外孙一起回家。好在外孙还小， 虽然老师告诉了孩子们纽约发生的事情， 他并没有意识到爸爸离危险有多近。 但是外孙的老师听女儿说外孙的父亲就在世贸大厦现场后， 非常震惊， 从此对外孙细心有加无微不至， 生怕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创伤。 学校为此停课一天半。

纽约的地铁和火车都停止了运行。女婿打完电话，只能一步一步走回住处。好得有一个校友，家在曼哈顿。可以在他家歇息脚。1点多，女婿又打来了电话。 这一次他详细讲了事情的过程。 晚上他终于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世贸大厦的七号楼，因南北楼倒塌时受到撞击，也倒塌下去。

事情发生后，女婿所在的办公大楼被划在了禁区内。公司只能让全体雇员回家待命。

直到第三天纽约到马城的铁路才恢复运行， 身无分文的女婿终于顺利地回到了马城的家。 女儿特意带上一对儿女去车站接女婿， 一家人终于拥抱在一起， 百感焦急。

几天后，女婿公司与联邦调查局达成协议，让员工回办公室取一些办公必需品。他又回纽约一趟，取出手提式电脑、手机、钱包等。之后在家上班一个多星期， 公司找了个临时上班的场所，才叫大家回公司上班。

10月11日，“９１１”事件发生一个月，在世贸大厦废墟上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

从此以后，美国进入了长久的反恐斗争之中。

炭疽菌病毒
“９１１”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不久，一种白色的粉末通过邮局在美国悄悄传播。

美国传媒集团旗下《太阳报》的图片编辑史蒂文斯拆开了一封寄给美国女歌星洛佩兹的古怪情书，该封怪信的内容除用字极其古怪外，还有一些粉末状的物质。10月5日，他在佛州不幸病逝。成为席卷全世界的炭疽恐怖袭击死亡的第一人。

国会议员也收到了这种白色粉末。华盛顿邮局也被炭疽菌病毒污染，邮政工人洛里.理查蒙被染重病但逃过一劫。

我们住在华盛顿附近，又一次陷入恐怖之中。不知道该怎么来预防。只能外出回来先用肥皂洗手。在收邮件时，先检查有没有可疑的邮件。后来，我们从报纸上看到，炭疽菌病毒在湿热条件下会死亡，只要将邮件用蒸气熨斗烫一下，就可避免受炭疽菌病毒的感染。于是，每当邮递员将邮件投进我们的邮箱后，我就带上白手套去取信。取回后放在专门用来熨烫邮件的地方，用蒸气熨斗将一张一张报纸和一封一封信件都烫过，然后再放到吧台上让女儿女婿来处理。这样持续了好长一段时期。我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起到杀灭炭疽菌病毒的作用，但至少起到了一种心理安慰的效果。

连环枪杀案
2002年8月20日，我离开美国回到了阔别整整一年的上海。就在我回到上海才一个多月时，在女儿居住的马城发生了一起连环枪杀案。案发的次日，我们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了此消息。

美国东部时间10月2日星期三下午5:20，一家杂货店遭到袭击，一颗子弹穿过商店的窗户，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失手后，歹徒驾车仓皇而逃。当天下午6:05，55岁的詹姆斯.马丁在一家超市的停车场被歹徒一枪毙命。

10月3日早晨7:41，39岁的修剪工詹姆斯.布坎南在修剪草坪时死在歹徒的枪口下。

半小时后（8:11），54岁的出租车司机普莱姆库马.活勒卡尔在一个加油站被歹徒一枪毙命。

8:37，34岁的萨拉.拉莫斯在一个名为“悠闲世界”的退休老人社区的邮局遇害。

9:58，25岁的安.刘易斯.雷弗拉在一个加油站用吸尘器清洁自己的车时遭枪击身亡。

当日晚上9:15，72岁的老人帕斯科.夏洛特在大街上被歹徒公然射杀。

短短的两天内就一连发生了7起枪杀案，这给马城的居民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人们不敢轻易上街，连孩子们也被关在学校里或家里，取消了一切户外活动。公共游乐场所空空荡荡，商店里的顾客也廖廖无几。在加油站加油的人，一面加油一面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 女儿就亲眼看见有人在加完油付完钱后神色慌张地想快点跑回车里而不幸摔倒， 只能连滚带爬地回到车里。 有些加油站为了确保顾客的安全，设专人（勇敢的人）为顾客加油，以招揽生意。 有些慈善组织还组织义工 （勇敢的义工）到各地加油站帮大家加油。

凶手姓甚名谁？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又为何一再为之？此举是否与基地的恐怖组织有关？无人知晓。

枪击案现场离女儿家最近处只有15分钟的汽车路，离开外孙打网球的地方只有5分钟的路。女儿关照婆婆不要带外孙女出去玩，外孙女实在要出去，最多在凉台上或门口玩，切不可上大街。外孙的学校也取消了一切户外活动。女儿上班时，从停车场到公司大门只不过30-40公尺的距离，女儿也总是快步从大树后面躲着走，以免遭不测。

凶手作案的手法每次几乎相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留下一张写着“亲爱的警察，我是上帝”的塔罗牌，向警方示威。 据目击者反映，凶手乘坐一辆白色面包车逃离现场。无数警察投入到侦破连环枪杀案中， 要大家注意可疑车辆。 和大多数同事一样， 女儿在开车的时候看到白色面包车就分外提高警惕， 大家都记下过那么几个可疑的车号报告给警察局的热线电话。

10月4日下午2:30，在弗吉尼亚州，一名40多岁的妇女在停车场把所购物品往自己小车搬时被击伤。该女子是一名FBI职员。

10月7日，一名年仅13岁的中学生，早晨姑妈开车送他去上学，8:09刚下车，在校门口遭到枪击，胸腹中弹，当时姑妈尚未离去，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所幸送治及时，未伤及性命。

10月9日，晚8:15，53岁的迪恩.梅尔斯在弗吉尼亚州马萨斯一处加油站加油时遭枪杀。

10月11日上午9:30，63岁的黑人男子肯尼斯.布里奇斯在弗吉尼亚州弗莱梅里克斯堡一处加油站加油时被击中身亡。

有一对外地夫妇刚从餐馆用餐完毕，在走出餐馆没几步，只听得一声枪响，男士应声倒下。案发后在对面的小树林里找到歹徒留下的塔罗牌及纸条，向警察索要10万美元。并留下电话号码，要警察跟他联系。

最后一名被枪杀的是一位公共汽车司机，他在走向汽车时被击中身亡。歹徒还留下一纸条说：“下一个目标将是一个儿童”。这越发加重了家长们和老师们的精神负担。

连环枪击案共造成10人死亡，3人受伤。直到10月２４日有一路人发现一辆停靠在路旁的兰色雪佛龙轿车，很像目击者描述的作案车辆，车内有两人在睡觉。就报了警。警察很快抵达将疑犯抓获。车内搜查出作案用的枪支、弹药、描凖镜等物，该汽车已被改装过，案犯可以在车内用描凖镜卧射。

经审查该二疑犯是一对养父子约翰.穆罕默德和马尔沃，父亲当过兵，曾获得过最佳射手称号。经过一年多的调查取证和庭审，于2004年3月9日美国巡回法院对案犯作出了判决，判处约翰.穆罕默德死刑，执行日期初定于10月4日。判处马尔沃终生监禁。

牛妈， 某年某日写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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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９１１， 儿子印象不深， 只是在翻看小时候在世贸大厦拍的照片时会跟妹妹说， 这个地方他小时候去过， 现在没有了， 妹妹永远也没法去那里照相了。

而关于那个枪手， 儿子印象深刻， 他会伸出３个手指神情夸张地说， 整整３个星期呢！ 我们哪里也不能去， 整天被关在教室里！ 午间休息的时候除了下棋还是下棋！ 每天学校里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大兵哥巡逻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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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公司很忙， 临下班了才记起这个特殊的日子。 现在我们全家终于团聚了， 希望再也不要分开。

在我们的小镇和相邻的几个小镇上， 都有９１１纪念碑，上面刻着七，八个遇难者的名字。 我们镇上的纪念碑的题词大意是：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些人，他们有的是我们的父母， 有的是我们的孩子， 有的是我们儿时最要好的朋友， 有的是我们至爱的情人。。。

在某一天早上， 他们起床， 然后和平时的任何一个早晨一样， 和我们吻别， 去上班， 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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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他们的灵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