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给他斟茶的年轻人问道:“张大叔,这么说来,凌家姐妹是都舍身成仁了么?”
张能贵道:“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听她们之前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了。”
另一人道:“张大哥,你莫不是编个故事来给咱们消遣解闷的吧。”
张能贵还没答话,他身边一个中年汉子道:“我瞧多半是真的,在下就是建康人氏,二十多年前,郊外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座烧成废墟的宅院,没人知道那宅院是何时建造,又是因何焚毁的。”
子洋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张大哥,你说的凌家宅院在何处?凌家姐妹说没说这世上究竟有几处魔界出口?”
张能贵道:“凌家宅院就在建康城外往西南约三十里的一片桃林附近,至于世上究竟有多少魔界出口,我就不得而知了,凌家姊妹也从来不曾提过。”
子洋闻言不再多问,周围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直到三更时分才渐渐各自睡去。子洋见状,拉了阿妙出来,道:“阿妙,前日我问你,你说过你家也在建康,可有听过这桩往事么?”
阿妙摇头道:“未曾听过,就算是真的,二十多年前阿妙还没出生呢,阿妙懂事的时候,人们也早已淡忘此事了吧。”
子洋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在甲板上徘徊了一阵,道:“说来也真奇怪,这数日来都不见御魔子的人马追来,也不见师父现身,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阿妙道:“子洋哥,你不必担心,你师父是道术通玄的仙人,怎么会有事?”
子洋道:“你不知道,那御魔子虽然奸恶,却真有神鬼莫测之能,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我真怕师父一时不慎,着了他们的道儿。”
阿妙道:“御魔子虽然厉害,也未必胜过了你师父,子洋哥你多虑了。”
子洋听她语气肯定,不禁心中奇怪,问道:“阿妙,你未曾见过御魔子,如何知道他不如师父?”
阿妙一愕,道:“这……邪不能胜正,乃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御魔子是坏人,坏人当然是打不过好人的。”
子洋闻言不禁失笑,摇了摇头,望着黑沉沉的水面,沉吟不语。阿妙见状,犹豫了一阵,道:“子洋哥,我有个问题问你。”
子洋转过头来,见阿妙低着头,双手局促地摆弄着衣裙,不禁有些愕然,道:“阿妙,什么事?”
阿妙道:“子洋哥,明日就到建康了,你……你有没有舍不得阿妙?”
子洋一愣,道:“这……阿妙你放心,将来我若有空闲,还会去看你的。”
阿妙道:“子洋哥你骗人。阿妙跟你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你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将来有很多大事要做,哪里还会想起我这小丫头来?”
子洋道:“如你所说,咱们相处已经很长一段日子,子洋把你当成好朋友,不管有天大的事都好,子洋绝不会忘记朋友的。”
阿妙听了,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好像是欣喜,又好像是失望,沉默了一阵,向子洋道:“子洋哥,天都快亮了,咱们歇息一会儿吧。”
子洋点头答应,与阿妙回舱寻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八章 星藤葫芦
子洋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船也已经停靠在码头,客商们都在收拾行李,登岸道别。子洋喜道:“阿妙,你终于到家了,咱们走吧。”一句话出口,却无人应声,子洋只道阿妙还未睡醒,向身侧一望,却不见阿妙人影,再看四周,船舱已差不多空了,也没有阿妙的踪迹。子洋不禁有些愕然,正待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胸前放着一张叠好的信笺。
子洋隐隐觉得不妥,急忙将那信笺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子洋哥,建康到了,阿妙识得路径回家,我走了。子洋哥,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阿妙将来也一定会报答你。”子洋看完,急忙跳了起来,跑上岸边找寻,却见四面人海茫茫,哪里还有阿妙的踪迹。
子洋不禁心中纳闷,忖道:“依照阿妙的性子,不应该似这般不辞而别,难道是我昨天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她。”他正低头呆想,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大爷,施舍点儿吧。”子洋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叫化子,手拿着酒葫芦,一面饮酒,一面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却正是师父薄野鹤到了。子洋见状大喜,失声道:“师父。”
薄野鹤挥手止住他,四面打量了一眼,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别处说去。”
子洋忙点头答应,随着薄野鹤来到岸边一处僻静的所在,薄野鹤道:“子洋,你身边的姑娘呢?”
子洋道:“建康是她家乡,她已经自回家去了。”
薄野鹤闻言摸了摸胡须,道:“哦,算她识相。子洋,为师看得出你是个心地极为善良的好孩子,不过做人做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其实这些天来师父一直跟着你们,目的就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天际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一人道:“薄野老鬼,别来无恙。”
子洋识得那正是御魔子的声音,不禁猛吃一惊,薄野鹤面上也微微变色,应声道:“御魔老不死的,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出来说话吧。”他话音未落,子洋只觉光影一闪,面前已多了一人,正是御魔子。
御魔子背负双手,上前两步,道:“薄野老鬼,你竟然动手打伤我的徒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薄野鹤道:“我还没说你管教无方,你倒先来跟我兴师问罪了。你那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徒弟,半点儿也不知道敬老,竟然对我这把老骨头呼呼喝喝,动手动脚,我只是替你管教一下,免得他们将来吃了别人的大亏。”
御魔子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是……”向子洋一指,道:“这个小子我一定要带走。”
薄野鹤望了子洋一眼,道:“你如此劳师动众,就是为了对付这么个无名少年,我倒想问问,他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御魔子道:“这你无需知道,总之人我一定要带走。”
薄野鹤嘿嘿笑道:“那可就有些难办了,老叫化已收了这小子为徒,倘若因由也不问,便任由你将他带走,那我这做师父的,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么?”
子洋闻言从怀中掏出元始伏魔录,道:“师父,御魔子是为了这本元始伏魔录。”
薄野鹤闻言一惊,道:“什么?元始伏魔录在你身上?”
子洋将绢册一扬,道:“是,是通玄道长临终交给我的。”
薄野鹤见状心念电转,横身一步挡在子洋身前,脚跟还未站稳,果然觉得胸腹间一股暗劲袭到,正是御魔子隔空抢夺元始伏魔录。
薄野鹤抬掌化去劲力,满面凛然之色,向御魔子道:“既然事关元始伏魔录,老叫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把人带走了。”
御魔子道:“薄野老鬼,你是铁了心要趟这浑水么?”
薄野鹤道:“元始伏魔录乃是道家至宝,正义之人得之,自然造福苍生,但若落入狼子野心之人手中,却是祸害无穷。老叫化虽然平日好吃懒做,不管闲事,今日也不得不活动活动筋骨了。”说罢转头向子洋道:“徒儿,你过来。”
子洋应声上前,薄野鹤从怀中取出另一本绢册给他,道:“师父我一生的修为都在这上面,你拿去照猫画虎,多少总是有些益处的。”
子洋道:“师父……”
薄野鹤道:“毋需多言,师父懒惰得很,但也不能让师门绝艺失传,所以早就想好了这个不费工夫的法门,就算你日日跟在我身边,我也是这般教你,你自己好好修行,领会多少,全看你的悟性了。”
子洋闻言接过绢册,跪拜在地,道:“多谢师父。”
薄野鹤道:“还婆婆妈妈地作甚?走吧,记住,在你艺成之前,千万不要让坏人找到你。”说罢在子洋肩头一推,又道:“走,快走。”
子洋还没答话,却听得御魔子狂笑道:“走?走到哪里去?人间一切,尽在我法眼之下,只要这小子不死,迟早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薄野鹤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转向子洋接道:“徒儿,你上次见他,是否有受伤流血。”
子洋点头道:“有。”
薄野鹤道:“那就难怪了,御魔子是通过你的鲜血追查你的命踪,人的血质与生俱来,独一无二,无论你怎样改头换面,他总能找得到你。”
子洋惊道:“师父,那我应该怎么办?”
薄野鹤道:“怎么办?办法是有一个,就是杀了御魔子。”
御魔子闻言又是一阵狂笑,道:“薄野老鬼,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薄野鹤道:“老叫化年纪大了,火气也消了,多年未曾杀生,只怕是有心无力,不过不紧要,老叫化不行,不是还有老叫化的徒弟么?你迟早都会折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