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一笑道:“兄台难道已忘了丰乐楼上么?”
青衫少年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登时醒悟,道:“原来是你。”
杨珞道:“正是在下。”
那青衫少年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长气,道:“罢了罢了,我远非你的敌手,楚琪配了你,自然是胜我千百倍。在下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李庭芝哈哈笑道:“这小子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可远比旁人有风度多了。”言下指的便是韩圆父子。韩统脸色惨白,还没回过神来,韩圆却是干笑两声,将他这讥刺带过去了。
李庭芝道:“还有哪位英雄想要一显身手的,请站出来吧。”连问了三次,却无人应声。李庭芝道:“既然如此,便要恭喜楚兄招了个好女婿了。”说罢端起酒杯来便向楚惊天夫妇敬酒。众人纷纷仿效,楚氏夫妇登时应接不暇。楚琪见状又羞又喜,低着头转身向后院跑去。
楚瑶上前向杨珞道:“你还不追?可要对我妹子好些,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杨珞淡然一笑,举步向后院而去。楚琪跑到一处凉亭中坐下,心中早已盼着他来,见他果然出现,羞色无限,道:“你来了?”
杨珞道:“是,我来跟你说说清楚。”
楚琪一愣,道:“你想说什么?”
杨珞道:“今日我被迫出手,实在是情非得已,但我杨珞乃是重诺之人,决不会食言。只盼你能答允我一件事。”
楚琪道:“你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杨珞道:“当日我珈儿在海上失踪,虽然九死一生,但我心中始终存着个侥幸的念头,盼你给我三年时间,让我出海寻访她下落,到时若是仍无音信,我再与你成亲。”
楚琪道:“可……若是你寻着了呢?”
杨珞沉默半晌,道:“我心中早已视珈儿如我妻子,这点你是知晓的,倘若天可怜见,我珈儿尚在人间,杨珞此生已无怨无悔,到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琪听他如此说,紧咬嘴唇也是沉默半晌,道:“好,我答允你,盼你莫要负我。”
杨珞淡淡一笑,道:“随我出去见过你爹娘。”
楚琪挪步过来,笑颜忽开,挽了他手臂,一起向外走去。众人见他二人出来,欢呼声雷动,那光景便好似新人成婚一般。
李庭芝向楚惊天道:“楚兄,如何?珠联璧合,好一对佳偶吧。”
楚惊天夫妇见杨珞丰神俊朗,武功绝顶,心中都是说不出的喜欢,连声道:“多谢知府大人,多谢知府大人。”
众人回厅中坐定,兴致高昂,又再痛饮。韩圆父子也厚着脸皮落座,待酒行至酣处,韩圆向李庭芝敬酒,道:“知府大人,今后还望您多多提携。在下得知您今日会来,已命小儿备下薄礼一份,还望知府大人笑纳。”说罢向韩统挥了挥手,韩统上前奉上一个锦盒。
李庭芝打开一看,里面数十颗大如鸽卵的明珠,端的价值连城。李庭芝取出一颗在手上把玩,嘿嘿笑道:“韩先生,你出手可真大方啊。”
韩圆笑道:“今日是楚兄的大好日子,喜事一桩连一桩,在下只是图大家都沾些喜气,好好高兴高兴。”
李庭芝道:“你儿子没娶成媳妇,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我听说韩先生最近娶了第七房小妾,乃是个难得的美人,那却是值得好好庆贺的了。”
韩圆闻言脸上神色一变,道:“只是个见不得人的村妇,没什么值得庆贺的。”
李庭芝道:“是么?我听说她爹不识大体,还不愿将她嫁给韩先生是不是?”
韩圆道:“老人家一时想不开,多些日子便好了。”
李庭芝道:“多些日子?只怕已不能了吧,我听说你这位岳父大人已经仙游了。”
韩圆见他穷追不舍,已然知道李庭芝存心为难自己,当下嘿嘿一笑,道:“想不到李大人对在下的家事也有兴趣。”
李庭芝道:“本来人家的家事,李某也不愿过问,只不过听闻长孙老爹向来身子康健,百病不生,如何竟突然间离奇暴毙,死因蹊跷,在下身为扬州父母官,却不得不过问一下了。”
韩统道:“长孙老爹乃是害了急病死的。”
李庭芝道:“是么?什么急病?”
韩圆道:“这个么……他感染风邪,全身红肿溃烂而死。”
李庭芝道:“他既是你岳父,如何不帮他请个大夫诊治诊治?”
韩圆道:“大夫也请过数名,都瞧不出是什么病。”
李庭芝道:“竟有此等事?那更要检视清楚,以防将来本府再有人患此病不治,来人,传仵作医官,本府要开棺验尸。”
韩圆闻言脸色又是一变,道:“这……在下以为就不必了,长孙老爹的尸身已被在下火化成灰了。”
李庭芝闻言冷笑道:“你办事倒是干净利索。”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绢拍在桌上,道:“不妨跟你直言,今日有人拦路告状,告的便是你韩老爷毒害良民,强抢民女,不知韩老爷作何解释?”
韩圆道:“那定是与韩某有隙的刁民诬告在下,知府大人万不可偏听他一面之词。”
李庭芝道:“我也不想有人蒙上不白之冤,所以替韩老爷想了个办法。”
韩圆道:“请知府大人示下。”李庭芝道:“这状纸中有强抢民女一项,指的乃是你的新夫人,我看让七夫人她出来说句话,真相自然大白了。”
韩圆闻言心中暗惊,表面上却道:“李大人说得是,不知大人何时开堂审案,我好叫夫人去作个旁证。”
李庭芝道:“为免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于韩老爷的声名有损,宜早不宜迟,明日清晨本府便开堂审案,还请韩老爷今夜稍加节制,免得明日误了时辰。”
韩圆忙道:“当然,当然。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为免耽误大人明日的公事,韩某这就请辞了。”起身向众人一揖,道:“各位玩得尽兴,韩某先走一步。”说罢向韩统使个眼色,韩统赶紧起身拜辞,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二人方行得两步,李庭芝道:“慢着。”抓起桌上的锦盒向韩圆掷去,道:“韩老爷的珍珠实在太过名贵,李某无福消受,韩老爷请收回吧。”
韩圆回手接住那锦盒,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将锦盒交到韩统手里,大步去了。韩圆一走,宾客中他的党羽也纷纷离去,竟然少了二十余人。
楚惊天见韩圆等人走远,脸现忧色,向李庭芝道:“知府大人,您可知道这韩圆的来头么?”
李庭芝哈哈大笑,道:“如何不知,贾似道靠嫁了个妹子,作了朝中宰相,只手遮天,他却靠嫁了个妹子攀上了贾似道,平日狐假虎威,横行无忌。别人惧怕权贵,李庭芝却不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若真犯事栽在我手里,李某管保叫他人头落地。”说罢起身一揖,又道:“李某在府上已打扰了半日,也是时候辞去了,楚兄今日双喜临门,得了如此上佳的女婿,实在是可喜可贺。”说着眼睛瞥向杨珞楚琪,二人都是不好意思,楚琪起身向李庭芝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人成全。”
李庭芝大笑道:“不谢不谢,将来生了儿子认我作干爹便好。”向众人抱拳道声“告辞。”带着从人昂首阔步地也去了。
楚氏夫妇送到门口,回来又招呼其他宾客,直到亥时,客人才渐渐散尽。楚惊天送完客人,回到厅中坐下,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楚家四口和杨珞,虽然安静了些,却也轻松了。
楚惊天望着楚琪笑道;“如今便只剩下我们一家了。”
楚琪羞红了脸,望了杨珞一眼,道:“谁说只剩下我们一家,这里明明还有个外人呢。”
楚夫人笑道:“怎么你的夫君也算是外人么?”
楚琪闻言大窘,娇嗔道:“娘……女儿可没说过要嫁给他。”
楚惊天闻言一愣,道:“方才当着那么多人都说了,难道不作数?”
楚琪道:“不是不作数,只不过女儿年纪尚小,还想在爹娘身边多陪些日子呢。我已决定了,楚琪还要再陪爹娘三年,三年之后,他若没变心,我才嫁给他。”
楚惊天道:“这怎么成?”
楚琪道:“怎么不成?我跟他方才在后院都已商量好了,他可也没有异议呢。”
杨珞听楚琪这么说法,心中暗暗感激,道:“我们是这么说过,楚琪可真是有心了。”
楚惊天道:“这……”
楚夫人向他使了个眼色,道:“唉……年轻人的事便由得他们自己,管得太多,他们反而嫌你烦呢。来,我陪你饮一杯,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楚惊天只得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端起酒杯来与她共饮。
楚瑶向杨珞道:“王加,从今日起,我妹子可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这个当姊姊的可饶不了你。”
杨珞道:“不会不会,楚琪如此聪明,她不欺负我已然算好的了,我怎么敢欺负她?”
众人闻言大笑,楚夫人道:“夜已深了,你们都早些安歇吧。楚琪多日不在家中,今日便跟我睡,让我这个当娘的好好亲近亲近。当家的,你替王公子安排住处,可别冷落了我们这位……这位未来的姑爷。”
楚惊天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尽管放心,他武功高明,今夜我与他秉烛夜谈,保证冷落不了他。”
楚瑶闻言摇头,向杨珞道:“今夜你可不能睡了,我叫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宵夜去。”说罢自去了。
楚夫人拉着楚琪也告辞而去,剩下楚惊天急不可耐地上来拉住杨珞道:“你今日用的那烈阳掌功夫端的厉害,快跟我说说其中窍要。”
杨珞道:“伯父有兴趣,晚辈自然倾囊相告。”两人便到院中坐下,细细讨论武学上的精要所在,不知不觉间月儿便已西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