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秋夜,灯红酒绿的西湖路,象征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喧嚣与沉沦。
“喂,二辉,怎么还没出来?我已经在这里了,好……当然好,到处都是美女……不说了,你快点儿。”江一合上了手机,斜靠在吧台边,有意无意地瞥着进进出出的时尚女郎们,她们当中的多数漂亮,性感,衣着惹火,随时引爆着男人的眼球。
这家酒吧叫做Night Elf, 开了没多久,江一“敏锐”地发现了它,因为发现酒吧是他的超强项,在G市里,没有一个卖酒的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Night Elf内装修得很有格调,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黯淡的灯光,妖冶的红颜,让每家酒吧都差不多,重要的是,进出这家酒吧的女人跟酒吧的格调match得很好,简直太好了,江一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这酒吧的老板是干什么的?哪里找来的这些靓妞?”江一还在这么想着,已经有高挑的美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个女人不年轻了,二十的尽头,三十的初始,仍然很漂亮,秀发象波浪一样倾泻在丰满的胸前,眼睛上打着浓重的烟熏妆,半开半闭的,很撩人。她手上优雅地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还没有点。
江一笑了,从口袋掏出一个打火机,顺着吧台滑了过去。那女人有些诧异,望了江一一眼,道:“怎么你不想替我点吗?”
“我不习惯给女人点烟。”江一说,嘴角又泛起了满不在乎的微笑。
那女人也笑了,拿起打火机,犹豫了一下,却没点燃香烟,把火机又滑了回来,道:“突然不想抽了,你请我喝杯酒吧。”
“随便叫。”江一心里又泛起了每天泛起十几次的优越感,他很感谢父母,给了他高大挺拔的体格,九分英俊,十分迷人,以及百分百聪明的脑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酒精的作用是神秘的,那女人的眼里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加上柔媚的笑意,更加勾魂摄魄。她伸出中指在江一的手背上轻轻地画着圈,小声说:“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玩玩。”
江一得意地笑着,那个“好”字还在喉咙里打滚,已经听见有人大声地喝骂:“他妈的,你个婊 子果然在这里勾引男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江一的念头还没转过来,领子已经被人揪住了。这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手臂上有一个“忍”字刺青,很明显,他是G市里最下等的那种小混混。
“靠,真他妈倒霉。”江一心里咒骂着,脸上却陪着笑脸:“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你个鸟,老子的女人你也敢踫?”这回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长得很丑陋,刺青在胸口,眼里闪着凶光。
江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这年头就这样,美女总是配了有钱或者有势或者有地头的野兽。
“是误会,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天。”江一笑着说。
“好,老子相信,是误会。”矮个子冷笑着,“她刚才踫了你的左手,留下左手老子就让你走。”
这话是个命令,一群马仔立即把江一拉到桌子边,把他的左手按在了桌上。
矮个子提了瓶啤酒过来,咬开瓶盖,把酒洒在江一的左手背上,随即倒提了酒瓶,高高举起,对江一说:“小子,这回是个教训,以后出来玩,记得带眼睛。”
江一不是死人,当然会反抗,他那些标准的散打动作把一群小流氓,中流氓放倒在酒吧的每个角落,在无数惊讶的目光中故作潇洒却又无可奈何地走出了门口。其实江一很郁闷,因为距离他上次打架,间隔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至于原因,大同小异。
江一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纯净水,坐在路边的护栏上清洗指节上的伤口,忽然电话响了,是二辉。
“你怎么还没来?我刚在这儿锻炼了一下身体,你快来收摊子吧。”江一说。
“不行啊,今晚来不了了。”二辉的声音很沮丧。
“为什么?”
“刚接到报案,有人从朝阳桥上跳江,我要去看看。”
“啊,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第一次,看着办吧。”二辉说完挂断了电话。
江一的头有些大了,扔了纯净水瓶,望望Night Elf的门前,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低级小混混,很明显,其中一个五彩毛的举起钢管向自己指了指。
江一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事到如今,还是跑吧,反正短跑是自己的强项,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还跑进过11秒吗?想到这个,江一心里顿时安定了,嚣张地举起手,向对面的混混群挥了挥。
那是一个马蜂窝,江一的这个挑衅动作让他们“呼啦”地冲了过来。于是逃跑成了江一唯一的选择,他跑得真的很快,100米的距离就甩了那帮痞子20多米,可惜,他忘了自己的长跑不太好,也没想到今时今日的混混们竟敢明目张胆的满大街砍人,而且,还居然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喊打喊杀声,江一后悔得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见得就这么横尸街头了吧。
还好,朝阳桥离西湖路不是那么远,江一狂奔得眼冒金星的时候,红蓝相间的警灯终于闪烁在他的视野里,于是身后脚步声迟疑了,江一回头望了一眼,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得意地笑着说:“接着追啊?出来混不是最要胆子的吗?”
出来混要胆子,但出来混也不能是傻子,一帮乌合之众转眼间鸟兽散,速度之快,简直让江一觉得这些混混从来没存在过,都是自己的幻觉。
“咦?你来得真快啊,我这警车也才刚到呢。”江一身后传来了二辉调侃的说话声。
“你还说?竟然放我鸽子,要是我被砍死了,看看还有谁借名牌给你钓马子。”江一没好气地说。
“哦,那我不担心,你要是挂了,你的所有物品不就自动划归我名下了?”二辉笑着说。二辉的大名叫文辉,二十八岁,刑警队长,江一的死党。
“出现场还这么多废话,赶紧办事吧。”
“不用你操心,我的兄弟们不是正在问话吗?”
江一哼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见桥面上停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车门敞开着,有警员正在查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宝马,江一有些好奇了。
“根据报案的人说,看见这辆宝马车突然在桥面停下,里面出来个女人,徘徊了一会儿,爬出护栏,跳江了。”
“是吗?有宝马开还跳江,现在的人都是脑子有病的。”江一嘟哝着走到了宝马车旁边,他是文辉的好友,平时见面多了,根本没人拦他。
车内很整洁,几乎是纤尘不染,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查车牌了没有?车主是什么人?”二辉问。
“查过了,车主是星光百货总经理盛秀云。”小杰说,他是二辉的手下。
“是她?”二辉有些惊讶,盛秀云是G市的名女人,三十八九岁的年纪,姿容秀丽,白手创业,电视台上没少见面。
“你这么惊奇干什么?名女人就不能自杀?”江一一面说,一面四处观望,桥面上很静,很久没有的士经过了。
“什么时候完事,送我回家。”江一问。
“回家?人还没找到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一定会死对不对?你要是等不及,自己打车回去吧。”二辉说。
“自己回去?你没搞错吧,刚才的架势你也不是没看见,没警车护驾,回家?算了吧,我还是在你车上打个盹儿。”江一说完自顾自地钻进了警车里。
风凉水冷,涌动不停的江潮声更加增添了寒意,江一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周围的景象变了,透过车窗望去,江波荡漾,激起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不是见鬼了吧?今天什么日子?十月六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怎么这么倒霉?”江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这里是下游的江岸,岸边聚集了很多警察,地上有一堆用布盖着的东西,经验告诉他,那是尸体。
江一跳下车,正好撞上二辉过来。
“怎么样?找到尸体了?”江一问。
“是啊,死了,你倒舒服,躺在车上睡大觉,我却要到处奔波。”
“谁叫你是警察?接下来怎么样?”
“已经通知了她老公,就快到了,等他认了尸,我就走人。”二辉说,话没落音,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急停在岸边,车上下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
“我老婆呢,我老婆在哪里?”中年男人抓住了二辉,焦急地问。
二辉往江边一指,道:“张先生,节哀顺变。”
男人听了,甩开二辉,扑到尸体边,掀开盖布,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二辉叹了口气,叫了小杰过来,吩咐了几句,对江一道:“走吧,回家睡觉。”
江一又睡了,还梦见了好多美女,可惜好景不长,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喂……谁啊……”江一好不容易摸到了电话,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现在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来,昨晚又出去玩了是不是?我警告你,你再不来,我就叫消防队砸门进去。”电话那头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是,是,是,就来了,就来了。”这是江一的活闹钟,几乎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台词,江一已经有些麻木了,但仍然不敢怠慢,因为他知道她做得出来。
江一飞快地梳洗打扮完毕,来到了百诚大厦的十一楼,他在这里有一间侦探社,不用说,他的职业是私家侦探。
“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油头粉面,不知所谓……”电话里凶悍的女声又出现了,让人惊奇的是,这女声的主人竟然是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女人。她叫沈澜,是江一的搭档。
沈澜一把抓起江一的手,扫了一眼,“手指又伤了,昨天又出去跟人打架,我拜托你,你是侦探,不是流氓,你到底……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找你做搭档?”
“别生气,别生气。”江一陪着笑脸,“我没去打架,昨晚我一直跟二辉在一起,不行你可以问他。”
“问他?你们两个蛇鼠一窝的,他会有半句实话?”
“好,好,好,总之是我不对,我给你倒杯清茶,降降火。”江一乖巧地说。
“我跟你说,少来这套,给我出去找工作去。”沈澜没好气地说。
“找工作?你昨天不是说接了一单吗?”
“你还说,也不知道倒的什么霉,昨天才接了工作,今天当事人就死了,我跟你说,要是再没客人,我就卖你的房子。”
江一吓了一跳,苦笑着说:“别动气,别动气,我出去找,我出去找。”
“那还不快点儿,找到了别忘记让客人先付定金,这年头,什么人都靠不住,还说是星光百货的总经理,居然说死就死。”沈澜还在气鼓鼓地嘟囔着。
“什么?”江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刚才说星光百货的总经理?盛秀云?”
“不是她还有谁?昨天上午来委托,要查她老公的婚外情,结果晚上就跳江死了,我看她有头有脸,没收她定金,谁知道……总之就是倒霉,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出去找!”
江一被她的吼叫声震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傻了?还在看什么?”沈澜问。
“没什么,刚才你……嘴巴张得很大,我看见你的扁桃体有点儿发炎,要多注意身体。”江一说。
沈澜有种要晕倒的感觉,闭上眼睛定定神,吸了口气,跳了起来。
多亏江一跑得快,才没挨上沈澜飞起的一脚,她可是G市的女子武术冠军,如果让她踢上了,这后果……真是不堪想像。江一暗自庆幸着,在街心花园里找了个地方躺下,阳光暖洋洋的,很舒服。
“早上来委托,晚上就自杀,这似乎也太快了吧。”江一思忖着,给二辉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昨天那案子怎么样了?法医验过了没有?”江一问。
“验过了,死因是溺水,没什么可疑的。干嘛问这个?”二辉说。
“能不能说具体点儿,比如死亡时间,胃的内容物什么的。”
“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8点到12点,胃里除了酒精,没什么特别的。”
“8点到12点,范围大了点吧。”江一说。
“我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三点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尸体被水泡过,就不容易确定死亡时间了。奇怪,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有什么可疑吗?”二辉问。
“暂时还没有,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对劲。”江一迟疑着说。
“说具体点。”二辉来了兴趣。
“其实盛秀云昨天早上来过我侦探社委托调查她老公的婚外情。”
“是吗?这也没什么,也许就是因为她发现了老公的婚外情,所以一时想不开……”
“问题不在盛秀云身上,在她老公身上。”江一说。
“为什么?他老公的表现没什么异常啊。”
“表现是没什么异常,但是打扮异常,他老公来到现场,已经是凌晨3点过后,可是他依然穿戴整齐,按理说,听到老婆出事,应该没有心情打扮才对。”
“也许他看老婆这么晚还没回来,很担心,所以根本没有换衣服。”
“有这个可能,可是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白色痕迹,很明显,他习惯戴结婚戒指,昨天晚上却脱掉了,这与他整齐的衣着相比,就不寻常了。”
“他不是有婚外情吗?也许怕情人看见不高兴,所以……”
“你通知他,打的是哪里电话?”江一问。
“住宅电话。”
“如果你有情人,会不会带她回家,而且半夜三更还不离开?”
“这……”二辉有些语塞了,因为各种情况之间的确有矛盾,“无论怎样都好,跟案件都没有实质联系,这是一桩自杀案,因为有证人亲眼目睹盛秀云跳江的整个过程。”二辉说。
“我知道,不过你这么想想,一个成功的女人,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一桩莫名其妙的自杀案,这样联系起来是不是有些问题了?”江一说。
“有什么问题?没觉得,我是警察,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好吧……”江一沉默了一会儿,正想挂电话,脑海里忽然电光一闪,“就算你帮我个忙,查查宝马车的方向盘上都有谁的指纹。”
“又给我没事找事,你以为会有谁的指纹?”
“查完你就知道了。”江一说完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可能是我太多疑了,不过反正是你出力,不查白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