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海坐硬席火车,身体疲惫地经过一夜摇晃,于次日中午到达了北京。在北京协和医学院念书的我中学的同座在北京火车站迎接我。24年后的今天,我带孩子从加拿大转飞到北京游览,我简直不敢相信,驻北京公司的总经理为我们预定的酒店,居然就在北京站。历史重演,让我感触良多。我在夜里看着北京站的灯光,对身旁的儿子说:“如果妈妈当年不乘火车来这里,就不会去加拿大,也不会有你。”儿子呵呵地笑起来。我习惯性地从标语探测政治气候,定睛注视着北京火车站对面花丛里的大幅标语:“爱国、创新、包容、厚德”,这是北京290多万市民用18个月的时间投票选定的“北京精神”。
北京,在我的心目中,它不仅仅是首都,也是曾经给我带来好运的地方。1988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北京,人们习惯说“上”北京,除了它在北方,也因为北京是中央高级权力机关的所在地。
那年六月底,我身着天蓝色的T恤,配一条白色的最时兴的超短裙裤,白色的皮包紧紧抱在胸前,包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夹层里有一条拉链,锁着一封宝贵的信,它就是加拿大某大学的入学通知书。而我上北京,是为了去三里屯加拿大大使馆申请学生签证。
88年到北京的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我从协和医学院我同学头顶的上铺爬下来,简单梳洗后,悄悄地推开宿舍的门,手里捏着一张地图,寻找到公共汽车站,在上班人流尚未形成前上了车,找到了三里屯10号加拿大大使馆。北京六月底火辣的天,它的早晨却很凉,我问过站岗的军人后,排在队伍中前十名,空腹等待着大使馆开门。不知道是冷,是饿,还是紧张,我手心里轻轻搓揉着那张写有密密麻麻蝇头英文字的纸条,身体嗖嗖地发抖。这字条上写的是以往别人面试成功的结晶,而我在最后冲刺前竭力地背诵着,比高考时的心情还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大使馆的官员会问我字条上或者字条以外的哪些问题。我在风中颤抖了两个小时,终于随第一批人流走进了大使馆。递上材料后,我坐立不安,像是一个犯人等待着法官对自己的判决。好久好久,我突然听到从窗口传出来我的名字,我猛地站起来。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没有像接待别人那样打开侧门让我进入里面,我想,完了,我这是被拒签了。但立刻我接到从窗口里传出来的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我像是一个被宣告判了死刑的人,我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我不知道这里面载有什么。“这是体检表,你体检完寄回大使馆就行了。”短短的一句话,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欲问又止,那年代人们视大使馆工作人员为凶神。我半晕地拖着步子回到协和,寝室里的学生围上来,纷纷问我签证情况。我将手里的信封拆开,一群女高才生有的读中文,有的读英文,然后一起叽里呱啦说:“你签出来啦,你只要作一个体检就可以出国啦”。我看到女孩们的眼里有一种兴奋的光。以后几年,这些女孩都在完成协和8年的学习后去了美国。我就这样出国了,其实我当时还是很单纯并不懂得很深,我爱国,我曾经毫无主见地跟着党和老师的教导过了20多年的生活。是父母的暗示,让我走出国门。显然,经过十多年无休止的运动,父亲失望的情绪忍让到了底线,而此时他已经人到中年,便把所有的希望都汇集到我这个女儿身上。
儿子起床后,我们去宾馆楼下吃自助早餐。经过连续十几天在中国猛扫中餐,儿子吃西餐的食欲又开始回升。
在他吃煎蛋和洋面包的时候,我却取了一碗馄饨来吃。宾馆煮馄饨的师傅不是北京人,他远离北方家乡来这里工作,他温和地笑着对我说:“是应该带孩子常回来看看。”
为了避免上下班拥挤的交通,我每天带儿子早上十点半离开宾馆,晚上吃完饭八,九点回房。我们第一天的目标是北京中轴线。坐地铁到前门,我们步行参观的脚步从正阳门南侧的“零公里标志”开始。此标志于2002年设立,起意于全国高速公路网布局中有7条是 从北京向外辐射的。据说这是模仿世界其他国家以首都为高速公路中心的举动,但我想从某种意义来看,它代表着以中央为中心的集聚。
天安门广场的安检十分严厉,除了检查包以外,从地铁出来进入广场,也有抽查身份证的。一进广场,我远远地看见毛主席纪念堂前的人流,正在犹豫要不要排队瞻仰,我忽然看见广场边有一摊摊的包,用绳索捆着。经过了解,这不是小摊,是由于毛泽东纪念堂不让带包进,旅行社的导游帮客人看住包。想到我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包里有美金和护照,我犹豫不决。儿子在一旁说:“不必见毛泽东了,人死了留下的的肉体是腐坏的,精神才是永恒的。”
我们是在两会结束后到达天安门的,(由于霾天,无法拍摄广场,所以我抽了另外一天来补拍)走过人民英雄纪念碑,虽然有围栏拦着,周边的武警和义工也来回巡逻,我还是向它行了一个注目礼。我看见红旗在纪念碑旁飞舞,我深思从何时开始政府要将他的人民界定在栏杆外面?三十年来,无论经济如何开放,中国要真正崛起,还是要容得下不同的声音。北京精神中的“包容”两字,不该单指北京市民对外地人的接纳,更应该包括中央对全国各地人民不同政见的采纳。
走在北京中轴线上,我的眼睛一直看着天安门上毛主席的像,我寻思着天安门坐北向南,这“天安门上太阳升”,当年是谁写的歌词?我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幅画就是要在天安门城楼上画个红太阳,然后用黄色的蜡笔一丝丝地向外发散光芒。而我却自作聪明,画蛇添足添了几朵云,结果遭到老师批评。如今看着天安门上的白云,我思量着老师当年对我们小学生思想的误导和限制。
那年代毛泽东被比喻为太阳,有多少人挤上火车上北京想在天安门广场见到他老人家。而今当我站在广场上体验,站得远是根本看不见城楼上的毛主席的。当年没有大型显示屏,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到过天安门会是那么的兴奋和狂喜。
我们在午门前买了故宫博物馆的门票,北京的门票比起全国各地便宜很多,故宫淡季的门票只有40元人民币一张,2011年故宫门票收入6.5亿元,为国库带来很多金子。进入午门的时候,门上布有纵横各九的黄色铜钉,斑驳的红漆涂画出明清两个朝代二十四位皇帝的历史。
走上太和殿前的平台,注视着这“东方三大殿”之一,中国现存最大的木结构大殿的门被众人簇拥着,我在人群外围踌躇而无法靠近。 “妈妈,把你的相机给我。”儿子把相机举过他的头,从侧面挤入人群,像篮球运动员那样穿插于人群中,一按快门便挤了出来。境造就人啊,短短两星期的中国之行,让从小在北美坐私家车出入的孩子,已经无形中学会在人多的地方争一席之地。我接过相机看着儿子说:“你怎么这么没风度往人堆里挤呀?”儿子笑着说:“Lady first 在中国是不work”的。”
儿子拍摄到的,是太和殿内匾额上的四字:建极绥猷。其为乾隆皇帝御笔,现存的牌匾为复制品,原件在袁世凯称帝时被换下,其含义为“天子上对皇天、下对庶民的双重神圣使命,既须承天而建立法则,又要抚民而顺应大道。”
乾隆皇帝在位六十年,退位后当了三年太上皇,实际掌握中国最高权力长达六十三年零四个月,是中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年寿最高的皇帝。他打击贪污,开荒种植,扩展兵力,如若照“建极绥猷”治国,本应国富民安。遗憾的是乾隆皇帝的专制和其疯狂残忍的文字狱,把知识分子和不同意见的文人定性为大逆不道,甚至连累到家属,这种固步自封的做法,让中国错过了与西方之间的了解。“建极绥猷”,我再次默念这四个字,盼望中国不仅在经济上开放,更要在治国和走向世界上进一步开放。
走过外朝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我来到内廷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其中最引起我注目的是三宫中最前的乾清宫,这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各种奏章的地方,乾清宫正殿宝座上方悬着由清代顺治皇帝御笔亲书的“正大光明”匾,这个匾的背后藏有密建皇储的“建储匣”。在当时,皇子之间夺取皇位的明争暗斗相当激烈。为了缓和这种矛盾,自雍正朝开始采取秘密建储的办法,即皇帝生前不公开立皇太子,而秘密写出所选皇位继承人的文书,一份放在皇帝身边;一份封在“建储匣”内,放到“正大光明”匾的背后。皇帝死后,由顾命大臣共同取下“建储匣”,和皇帝秘藏在身边的一份对照验看,经核实后宣布皇位的继承人。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帝,都是按此制度登上宝座的。此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毛泽东当年钦定华国锋的“你办事,我放心”。中国文化中这种封建沿袭的思想,要到何时才能被彻底消除?
走出故宫博物院,我掠过阴霾笼罩的景山,向西去到北海。
从南门进入后立刻就被矗立在琼岛顶峰的北海白塔吸引。白塔建于清初顺治八年(1651),是一座藏式喇嘛塔。据建塔石碑记载,当时"有西域喇嘛者,欲以佛教阴赞皇猷,请立塔寺,寿国佑民",得到皇帝的恩准,于是修建了永安寺和白塔。白塔塔高35.9 米,沿着木阶梯层层而上,白塔渐渐显露出它的全体。它上圆下方,塔顶设有宝盖、宝顶,并装饰有日、月及火焰花纹,以表示“佛法”象日、月那样光芒四射,永照大地。
向北沿路下山,来到北海边。北海其实并非海,它是永定河的故道。三月的北京刚下过一场雪,游船并没有开放,我和儿子在小卖部买了方便面取暖,胖嘟嘟的北京小姑娘小心地帮母亲把面泡好端上来,“谢谢”,我儿子用他在中文学校学到的国语带着口音,向和他同龄的北京女孩致谢。两个孩子有很大的文化和地域差异,但他们都是中国人。
我错过的北海的九龙壁,伤痛的膝盖无力去追寻它昔日的辉煌,便由北门出了公园。沿着后海走,鼓楼在远处等待着我。后海岸边宫灯高悬,轻舟划过之处,留下了京韵大鼓的回音。
我在一座叫做“后海漫生活”的四合院外停步,它的招牌引起我的注意:
大碗“冰茶酒”,
小炒私房菜,
在幽静的院落里,
慢饮,
曼思,
漫生活。
新北京人,浪漫中带有朴实,忙碌中勤于思考,那种潇洒乐观的生活态度别有一格。
继续走,我越来越喜欢北京的人和事,姑娘美丽中带着爽直,小伙子的机灵流于洒脱的外表。
北京的老城在修建中,虽然灯红酒绿破坏了原始的气氛,但古老的建筑得以保存还是积极的。"新北京人"为北京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鼓楼前,我终于找到了烟袋斜街。不久前一位来自北京的摄友告诉我的时候,我便已经对它发生了兴趣。这是一条北京城最老的斜街,全长232米,在元朝原名"鼓楼斜街",清末改称"烟袋斜街"。
烟袋斜街最繁盛红火的时间是清代光绪年间,是为贵族官宦服务的高档商业区。据说,当时居住在北城的旗人,大都嗜好抽旱烟或水烟,由于烟袋的需求与日俱增,所以斜街上一户一户开起了烟袋铺。除此以外,这条斜街的形状也像一个烟袋,故由此得名。
站在钟鼓楼间的广场上,我远观一艺人挥舞着长鞭,近聆花旦韵味醇厚的唱腔,举目仰视鼓楼红墙朱栏,雕梁画栋支撑起的飞檐翼角 ,冷冷地被隐落前突显的太阳温暖着。
三轮车静候在钟楼下弯曲的胡同里,我们终于走到了北京中轴线的最北端。但是,新延伸的北京中轴线还在继续,为了满足儿子对鸟巢的好奇,我们来到了北京奥林匹克公园。
奥林匹克公园中心区是举办北京2008年奥运会的主要场地,在奥运会举办期间,儿子便要求我有机会带他去北京,他的愿望之一就是要亲眼看一下鸟巢。霾天里广场上的风很劲,鸟巢红色的灯光在灰色的天空下渐渐浓烈起来,孩子不停地欢呼着,手里的照相机闪个不停。
同时,国家游泳中心水力方蓝色的灯光也渐渐亮起,这座造价10.2亿的建筑物,是北京为2008年夏季奥运会修建的主游泳馆,也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标志性建筑物之一。它的设计方案,是经全球设计竞赛产生的“水的立方”([H2O]3)方案,总公花费四年时间建造完成。我最喜欢的是其外围形似水泡的设计,这种乙烯-四氟乙烯共聚物,给场馆内部带来自然光,可以节约能源。
参观后我们顶着强风朝北走遍了整个奥运匹克公园,儿子说“北京真大呀!”
我答:“你这才仅仅走在它的中轴线上呢”。
他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长城?”
我说:“明天吧!”
谢谢阅读,请待续。
懂了,您的意思不需要直白,保持含蓄的写作风格,多谢指教.
“我爱国”太平太白,“少不更事”其实已经有你嘅情怀,作为读者嘅我可以感觉到。我话係别扭,即係指写作上嘅问题。你把“我爱国”从文章上拿走,我都可以感觉到。按照你嘅水平,我觉得不应该出现。就好似一个好嘅画家,会把自己嘅情怀融进字画里,而唔会写“我爱国”咁浅显道白一样。呢啲係我个人之见,请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