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雍和宫 送交者: 人生无常 山子1982年大学毕业，联系好了自费留学，却迟迟拿不到护照。父母也托人送礼了。那时候的厚礼无非是中华烟茅台酒。托的人告诉说：山子学校给山子写的鉴定里说山子上政治课睡觉，不积极参加团组织活动，不申请入党，有叛国投敌的嫌疑。就因为“叛国投敌“这句话，公安局不发护照。山子大学时一直恋着一个男同学。也恰恰那时候那个男同学拒绝了山子。山子当时特别痛苦，连死的心都有。一天山子的闺中好友林子跟山子说：咱们去雍和宫许个愿吧，说不定你就时来运转了。 两个女孩子骑自行车去了雍和宫。当时的雍和宫破旧不堪，杂草丛生，佛身上蒙着厚厚的灰。正殿里静悄悄，山子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林子的脚步声。山子望着这满目凄凉，心里更是难过，就想哭。她现在已记不清当时许的愿。大概是希望拿到护照，还希望那个男生回心转意。那次雍和宫回来不久，公安局通知山子去取护照。山子妈喜滋滋的说：上次送礼不管用，这次还真灵。山子心想还不知道谁灵呢。可是那个男同学从来没再搭理过山子。 七八年过去了，1990年山子第一次回国探亲，头上顶着名牌博士，脚下踩着人人羡慕的工作，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丈夫峰。那时的山子在亲戚朋友眼里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林子跟山子说：你瞧你，想要的都有了。去雍和宫还愿吧。要不下次不灵了。 两个女人打的去了雍和宫。那时的雍和宫已开始整修，没有了破旧的感觉，门票价也加了不少。但人比起故宫，长城可是少多了。山子还了愿又许个愿。希望自己能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山子不知道的是峰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开始的时候峰总说工作忙，深更半夜才回家。后来就常出差。回来马上又走。女人的直觉让山子感觉不对。追问之下，峰跟山子摊牌，说是在外出差时认识的，一见钟情，回不了头了。峰说这辈子对不起山子，求山子放他一马。山子大哭。求峰跟那女的断了。峰不答应。山子就打电话给那女的。结果被那女的好好羞辱了一番。山子又去找亲戚朋友，闹得满城风雨。峰跟山子说：我跟那女的断，但你得给我点空间。我先搬出去一段时间。山子信了峰的话。峰搬出去没多久就上法院提了离婚。山子觉得自己要疯了。山子想要是有了孩子，峰就不会离婚了。情急之下，山子想到了精子库。山子找到了一个亚裔精子捐献者，各方面都像峰的。做人工授精的押金也交了。山子跟林子说了自己的计划。林子说：山子你千万别干傻事。你回国来吧，散散心。 山子回北京，每天失魂落魄的。山子和林子又去了雍和宫。山子几乎是绝望的求菩萨保佑她的婚姻。山子回到美国。等着她的是法院的离婚判决。因为没有孩子，法院判得很快。林子每日以泪洗面，逢人就哭诉峰的薄情寡义。山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峰那几件不是人的事儿说来说去。那光景就像贫下中农控诉大地主刘文采。圈里的中国人说山子是祥林嫂。离婚不久，传来了峰又结婚的消息。让山子目瞪口呆的是峰的新娘不是那个让山子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而是山子的一个好朋友。山子常请到家里吃饭的。圈里人都说山子是傻子，让峰耍了，引狼入室。消息传开之后，山子像变了一个人，每日打扮的光鲜明亮，逢人有说有笑，工作效率特高。圈里人又说山子是受了特大刺激，精神不正常了。一天山子的嫂子打电话来，东拉西扯了半天，山子明白了嫂子是劝她看心理医生。山子让哥哥嫂子放心，她一定去看。其实峰的卑鄙让山子看清了他的嘴脸，不再留恋那段婚姻。 山子又开始了快乐的单身生活。她有假就周游列国，护照上盖满了花花绿绿出入境章。一天山子一个多年没联系的同学打电话来，说刚听说了山子的不幸。山子笑说那是过去的事了不要提了。两人叙旧半天。老同学说：山子，有一个人，你应该认识认识。山子笑道：那路神仙哪？老同学给了山子一个名字，说今晚十点有人给你打电话。山子又笑：我怎麽听着像是特务接头。挂了电话，山子忘了这事儿。晚上十点有人打电话。打电话的人说他是谷，从加州打来的。山子刚想说她不认识谷，想起了老同学，马上换了口吻。从此山子和谷开始了长途电话聊天。两人觉得特有共同经历，连在上一次婚姻里当了冤大头都相似。这一聊就是一年。圣诞要到了，谷问山子想不想到他那儿过圣诞。山子说想。两人这才意识到两人从来没要过对方的照片儿，不知对方长什麽样子。谷说他长得不高，有点驼背，有点秃顶。山子说她长得比较矮，有点胖，不漂亮。谷问山子有多矮，有没有到根号二。山子笑道：比根号二好一点。谷说：比根号二好就不错了。 山子下了飞机，望了几圈，都没找到谷。眼看人走光了，山子看见角落里一个浓眉大眼的东方男人冲她笑。山子确定男人是冲她笑，犹犹豫豫走过去。男人说：你是山子吧？山子认出了电话里的声音。谷伸出手，山子没接，伸手去揪谷头上浓浓密密的黑发。谷吓了一跳。山子说看看头发是真是假。两人哈哈大笑。从此山子和谷除了向电话公司交钱又向航空公司交钱。又过了一年，谷到山子住的城市找了工作。两人就住到了一起。住到了一起也常为一些柴米油盐的小事吵架。两人谁也不提结婚的事。大概都为上一次婚姻的失败而心有余悸。两边的亲戚都劝他们结婚， 觉得两人这麽不明不白的住着败坏门风。好在是在美国，不怕人说闲话，两人就不理这碴儿。一天谷下班回来，看见饭桌上琳琅满目。山子显得特兴奋的样子。谷小心问山子：今天你生日？山子白他一眼：我生日告你一百遍也不记得。谷又一脸坏像地问：那是峰的生日？山子这次是真生气了：你再跟我提他，我就跟你急。谷陪笑脸道：到底什麽好事，快说吧，是不是你老板给你涨钱了？山子笑道：谁像你似的整天就想钱，我怀孕了。谷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山子原地转了好几圈儿。 儿子的到来使得山子和谷都开始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一天谷下班一手接过儿子，一手抵给山子一个盒子。山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第二天两人去市政府登了记。 又是好多年过去了，这中间谷和山子又生了老二老三。谷和山子又要上班又要带三个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全家也很少出远门，中国就不用说了。2005 年大儿子七岁，谷和山子觉得应该让他了解中国。谷没假，山子带老大回了北京。回北京，山子自然就想起了雍和宫，想起了林子不还愿就不灵的话。山子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约林子一家去雍和宫还愿。 出租车开到雍和宫附近就开不动了，堵得厉害。司机说这还是好的，过几天高考发榜就不得了了，还愿的人山人海。进了雍和宫，只见那香烟袅袅，到处是人。儿子指着正殿里那金光闪闪的大佛问：妈妈，那人是谁？山子不懂佛，名字一个也叫不上。山子对儿子说：你可以向他许个愿，就是make a wish. 你如果特别想做一件很难的事，也可以求他帮忙。儿子又问那些磕头的人在做什麽，为什麽他们往箱子里放钱？山子说：因为他帮忙，所以要磕头放钱感谢他。儿子再问：妈妈，他有没有帮过你？他有没有帮过爸爸？山子说：帮过很多很多。儿子听了说：妈妈，那我们赶快磕头放钱吧。 走到另一个殿，看到很多人排大队给一个神磕头。那个神像身上挂满了哈达。有不胜负荷的感觉。林子跟山子说那是财神。旁边另一个不知名的神却没有人烧香磕头。山子拉了儿子过来说：这个神很寂寞，我们给他烧香磕头吧。山子拉着儿子一路磕头。 出了雍和宫，山子问儿子：有没有许愿？儿子点头说：我告诉他我想吃麦当劳。山子笑说：许愿是在心里，是秘密，不能说出来的。儿子问山子：妈妈，你有没有许愿？山子点头没说话。山子没告诉儿子她什麽愿都没许，她这次就是感谢众神灵。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让山子明白了：人生无常，珍惜现在，以诚待人待事，就是拥有了未来，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