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千里搬家记
(2004-11-20 21: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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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我们该离开了的时候。连服役多年的车也越来越不听使唤,跟随着老公出差,上了高速公路没几分钟之后,竟然车后盖下面起火,烧了起来。于是天刚拂晓时,在我额前轻轻地触了一下就出门的夫不一会儿又站到了我的床头,而我只是恍惚地如同梦境,喃喃低语,“你回来了?这么快?”“警察把我送回来的呗。”他令人不可置信地笑着,我终于觉得听明白了,有了几分下意识的清醒。 就是那天和朋友相约去看新车。忙了一天之后,我们果然又有了一辆自己的新车。看着它就象看老公的新嫁娘,我的初生儿。二个人都从心里欢喜极了的。 我的前世大概是个儿古董商或者收破烂的,总之,跟随我的东西一样不肯丢弃,年代越久,越是要藏着掖着,仿佛岁月经久的见证。那天,见老公浇花的时候,把我结婚时的一张穿着淡蓝色晚礼服和他翩翩起舞的一张照片给淋湿了,最后晕化开来,模糊一片,我就恨不得回头也淋他一身水。一个人一边上可惜了半天,也是无可挽回,青春的见证又眼见着少了一张。大学毕业的时候,寝室的朋友个个忙着卖自己的专业书,只有我的不肯随众,匆忙之间卖了不知谁的书,留给我的一本居然赫然写着琴的名字,至今翻开来,耳畔就响起“书非借不能读也”琅琅之声,如烟的往事一幕幕横过来,在眼前飘来飘去。 儿子从小玩的玩具加起来可以肩挑担载,是我们家仓储的大患。但是很多已经不适合他的年龄,想着该退役了。在我,总是希望有个善终,如果一任丢在垃圾桶边的话,它们到底是儿子曾经的心爱之物,有些不舍,觉得还是亲眼看见了它们有新了主人的好。那时正好社区办了个Garage Sale,就拉了离不开手的儿子一起去摆了个摊。随便问个价,就任人拿走了。儿子初始只觉得好玩,不以为是变卖他的家当,等到有人拿走了他的玩具渐行渐远,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才终于醒悟,于是开始大哭。好了,好了,不卖了,都留给你。我心一软,就破坏了老公的治家方针,又都拿回家去了。 既然儿子和我都坚持要带走所有的破烂之物,我们就索性租了一辆U Haul。老公开大车,我开小车。虽然独自开车有些心虚,但是也是别无他法,就扛下来吧,不过是8,9个小时车程,况且在我的年度态度最坏乘客—孩子他爸,自己也公务在身,届时不会在边上的聒噪,开出点子小差错也没人会嗓子提高八度,恶狠狠的追究。如此这般,也就是由着我了。所以当他再三追问我可不可以独自开车的时候,我一直一声不响,反正到时候我把心一横,就当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开也得开。这样想着我的小小心思,就突然冷不丁地扫了他一眼。百密也有一疏呀,我心里暗自得意,这回就看我的了。 儿子当然也归我所有,我就是那蜗牛和袋鼠,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样不肯落下,他当然是我最挂心的家当。出发前,把儿子的安全带紧了又紧,系了又系,他平常稍有不适就得我百般呵护,这回我也不及回应,一再地安慰他说,“忍一会儿就好了。”他等了等,又说,“已经过了一会儿,也没好。”我到底失去了耐心不再理他,他一个人又哼哼唧唧半天,不多时,开始了他的细细的酣眠。醉人的气息一阵阵袭来,我又想吻他的细软的头发。那一小团蹿动的小兽收了爪子就即刻间变成了我的天使,蛊惑着我变得如此软弱可欺,竟然意志常常倒在黄口小儿手下,每每都是最先充当为人父母,教儿不严的罪魁祸首,关键时刻妨碍我们家庭司法的公正。这时刻,我看着后视镜中他的低垂的无助的脑袋,禁不住又爱意丛生,恨不得胸口再生出二只手把他捧在怀里。 “你怎么开车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叫我怎么跟车?”那边的手机不停地响,我知道又是哪个口碑甚差的最糟糕乘客在骚扰我。他叫我用cruise control,我看着一路上车水马龙,嫌麻烦和不安全,坚持不用,于是车的速度一会儿快5 海里,一会儿慢5海里,我们家的男主人就跟得气喘吁吁了,据他说,大卡车提速不容易,减速也难。可是,求我态度也该温和点,措词也该委婉点,我心下仍是不满。只是敷衍的表示知道了,尽量不开得蹦蹦跳跳像个小姑娘似的。 二分钟后,他又打来我的手机,说“你在路上晃来晃去,一会儿压车道左边的线,一会儿压右边的线,象个ghost一样,你要吓死人,是不是?”“骚扰电话。”我一听就气结,啪的关了手机,不予理会。二分钟后,铃声又响,不接,再响,再不接,还响,也不接。我有的是恒心和毅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看你奈我其何?我得意地看看后视镜中那土黄色偌大的U Haul二个字。突然见它打了右拐弯灯,打算从当前的出口出去了,心里一惊,赶紧打灯效仿,也准备在出口处出去。拐出去后他又用灯一闪一闪招呼我停在路口,我担心他的车惯性太强,着实开离了好一段才停下来。 只见他气急败坏地一路走过来,“开这么远干什么呀,你。要我走这么久,锻炼身体呀。”又说,“开稳点,别东摇西晃,在后面看着吓人。”原来他又要亲视面训。真是一只嗡嗡嗡嗡的苍蝇,我拼命用二只手捂住耳朵。开了这么多年的车,我吃过罚单吗?没有。撞过人家吗?没有。人家撞过我吗,没有。“人家哪敢撞你?看见你逃都来不及。泊个车,也差不多要警察来帮忙。”“那就让他们去逃吧,你为什么不逃得远一点?”我总是嫌他明知故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就剩下我了,想逃也没得逃。”他一副舍身取义,宁死不屈的样子,我只好在心里咽二口唾沫—不服不行呀,秀才遇到兵,该逃的是我。不识时务者,痴蛮女子,是我,是我,还是我。 “拜托,别再打骚扰电话了。我开车时一分神,可就不妙哦。”我先礼后兵,以柔制刚。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一路二辆车一前一后行来,遥相呼应,倒也不觉寂寞。有时候中间插了几辆车还是相互看得见,颇有灵犀,老朋友一般,你等我,我等你,中间夹塞的车辆纷纷受不了我们这样的眉来眼去,都打了灯,超速过去。 “hello.我是XX的太太。好的,我们到了给你打电话,请问您的电话号码?是打过来的这个吗?是用电话卡打的。好的,请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1234567。谢谢。再见。”我手忙脚乱,数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转过神来,突然觉得路上的情形不对,“咦,怎么,怎么大家都停下来了,列队迎接还给我让路呢?”只是高亢的喇叭声,吹得我意乱情迷,来不及细想。再仔细定睛一瞧,原来我走到了乡村高速公路上,中间没有隔离带,我一不留神,开到对面的车道上了,一经看明白,大惊失色,瞅准机会,赶紧夺路而逃。老公的大卡车也不知几时先我而去了。正踟蹰间,打来电话告诉我在前面的拐弯处等我。我才惊魂未定,想着举头三尺真是有神明。一定是老天保佑我,譬如让我中了个六合彩。所以这辈子不能大富,不能大贵,唯有平平安安是福。至此,我惜福,知足,感谢上苍的美意成全。和等着的车打照面儿的时候,我举手致敬,惭愧之余聊表谢意。 我依旧招招招摇摇地开到事先租好的公寓停车场的时候,前来帮忙的朋友已经等候好一会儿了。那个中途打电话给我的朋友也已电召过来,于是我下车去招呼他们。 “噢,我们那边,太热了,所以我穿得比较凉快。” 见他们有些差异地看了我一眼,当下解释。我想他们大概没见过象我这样搬家的:背心,短裤,草编拖鞋,并且脖子上还拴了根细细的麻绳,上面穿着木头珠子的新新人类。其实买它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古朴别致,还没想出来能用它做什么,后来灵机一动,就成了脖子上的一个小饰物。我的光着的脚踝上还套了根用深浅不一蓝色丝带编成的脚链。车后座上拖着的小崽子,一停车,他就一骨碌睁开了眼睛,等我开了车门,解开了安全带,他就扑将出来。站定了,也好奇地打量着前面的人,倒仿佛二军对阵前,我的从天而降的援兵。 倒也很快家当都放下了。洗个热水澡又开始精神焕发。前些时候甚嚣尘上的木子美说,洗个热水澡就有了人伦的欲望,我就窃笑,嘿,嘿,嘿嘿嘿。在中国,连这都成了放纵自己的借口,是什么使我们如此饥渴? 一起去餐馆吃了饭,回来时已是月上枝头。 于是异乡人的异乡梦又沐浴在月光中,在夜色中再次迁徙。遥远的路上有一盏灯,也仿佛要一起昏睡。今夜,我要梦归故土。 2/1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