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流

你的目光是钉,会令我的面颊落满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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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故园之恋1

(2004-11-20 20:53:48) 下一个
乡情----故园之恋1

童年的许多时光是和亲爱的奶奶在乡下度过的。

乡村的生活在我的记忆中始终象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温馨,甜美,静谧,一片稻香村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远处有山,近处有水,疏疏落落的各色杂树随处可见。大婶,大娘们簇新的蓝布褂和大姑娘头顶上花花绿绿的三角巾在下巴下轻轻地挽着结的情景,至今仍装满我的记忆中。

读大学时去苏州访友,走在深深长长的小巷间,除了不由地想起可能相遇的《雨巷》中结着丁香一样幽怨的姑娘,再就有些恍然于时光的倒流,游走在记忆之中,一切都熟悉亲切得近乎眼前。

那时应还是在文革后期,但处在乡下的我倒不曾记得有挨饿的光景,最多早晚是不喜欢吃的山芋干粥。所谓的山芋干就是把红薯洗净切成一片片,放在房前屋后地晾干之后,归拢在袋子里储藏和使用的一种杂粮。山芋干水煮后特别难吃,总觉得干干涩涩,难以下咽,我每次都偷偷地吐掉很多,似乎没有被发觉过,因为不记得有人因此而骂过我。
 
童年的记忆单纯而寂寞,一直陪在身边的能说说话就是奶奶了,其他人似乎都在忙,一清晨起来,烧饭,喂猪,打猪草,下田。。。。我偶尔也好奇地跟在后面,东看西瞧,时光仿佛延绵不尽没有用完的时候,我似乎总是忙着用心去找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去做,可还是有很多时间看着大人做事,古古怪怪的,让我生出无数疑窦。

那时家家户户闭门很早,天一擦着黑就开始掌灯,灯芯燃着,豆大的光四处流溢,晕得周围影影幢幢,我的瞌睡也慢慢袭来,傍着奶奶的臂渐渐迷糊,我那满脸满脸皱纹的奶奶就开始张罗我睡觉,我每天晚上和她一起上床之后,就摸着那张稀稀软软的脸进入梦乡,她很烦我这样做,还是忍耐着我的摸摸索索。我的脚敲在她同样温温软软的肚皮上。

冬天的时候,我会等被窝热了才肯进去,奶奶通常就会握住我的脚,轻轻地揉搓着直至我沉沉睡去。 我们这一老一少总是前后脚儿地一步不离。有时,奶奶不得不小心地避着我去做些大人的事情,可她老人家竟然从来瞒不过我的,我一会儿就会发觉跟了去,记得有一回是政策的需要,家家户户要迁坟,迁之前,是不是还要拜祭一番,我不得而知,但奶奶似乎非去不可,这些有关精灵的事情自然小孩子家不得参与—怕是中祟了 -- 我那时才四,五岁吧。奶奶就悄悄地从后门走了,我一会儿不见她,默想了一下,也就撒腿从前门飞快地奔出去,老太太看见了我也没奈何,就牵着手吧,这个说不得,听不来的小东西。

其实,我也是将信将疑地踯躅不敢上前,只是看着大人们忙忙碌碌着,穿梭不停,心里却以为这是他们才能够拥有的幸福而满心地羡慕着,倘若偶尔我能够帮着搭一把手,就差不多要荣幸地小脸通红半天了,前前后后雀跃不已。通常又是牵着奶奶的衣角归去,夕阳中,祖孙俩的身影总是在踯躅之中越拉越长,越去越远。。。。

在时光的逝去时,依旧如阳光一般再次洒落在我心底还有坐在宽宽的木阶门槛前摔泥巴晒太阳的情景。朝南的靠墙一面,或立或坐着三五成群,女人们忙着聊天和拉扯着怀里的毛衣或乳奶的孩子,眉宇间不时耸动着笑意,不同年龄的孩子们玩着不同的什物。间或彼此碰撞的哭泣和争执的尖叫声。男人们倒似乎在低头整肃,摆弄着什么家当。我那时有时会啃些豆渣饼,象磨牙一般,总是吱吱有声地嚼得起劲,我一直以为那个东西的味道不错。虽然,这东西就象美国的狗食一样,其实是用来喂猪的,连庄人都是不屑一顾。幼年的我却是无妨和猪争一回食的,只要我喜欢。:)
 
我时不时从这村窜到那村,总是见些热情的人,亲眷的亲眷云云,好客是他们共同的特点,我也是喜欢新的人和簇新的感觉,虽然有些怯怯的,还是贪图热闹,四处好奇地打量。他们中很多人对我非常友好,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奶奶—我依了大人的意思叫二奶奶的,去她家时,正一个人坐在灶间,炉火将她的有些蓬乱的头夸张地映在背后的墙上,看到我,喜极抱着我又亲又啃,一个劲儿地叫着小亲亲,再转手去拿些糖果,我却是快要高兴地喜极而泣了,只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边痴笑,边是讪讪地垂手立在屋中央。听他们朗朗地介绍起这是谁谁谁的孩子之类,心里面惊诧,他们都认得我父母吗?

既然有吃的,这当然也是一种有趣的经验了,我渐渐磨练地大方起来,逢认识的人就打起招呼。 乡村过年过节的时候,习俗颇多。年货也要准备月余吧。那种挂出来的加了咸味的面,还有酒盅般大小的搓出来的炒米花糖,我至今奇的是它为什么那么滴溜滴溜圆—那是乡邻凑起来找一些专门的手艺人到家里打的,他们用的工具从来没瞧清楚过,都是远远地望着,心里装着纳闷。

还要腌制许多的鸡鸭鹅,它们照例被挂在门前,一串的一串地风干。。。年三十,傍晚时分就开始贴对联,之后一家老少团团围坐,饭余,小孩子们还会凑在一起,牵着手一家一家地去逛再讨些各式各样的零食,通常会闹大半夜,非常热闹。年初一,开大门的规矩很多,要等全家起床后,吃过汤圆,拿了红包,再开大门,放鞭炮。至今留在我脑海中过年的情景最热闹的还是那一段:带着木栓的和冰硬的门鼻的门总是那么宽,那么高,威严地立着,推也推不动,上面的对联总是红艳艳地在风中忽喇喇作响。还有满地的炮竹细屑碎片。小孩子在上面翻找偶尔没响的小鞭炮。。。

细微的硝烟味儿至今仍让我想年儿时乡村过年的情景。 春天是一个明媚的季节,庄稼人也重新开始一年的耕作。柳叶最早发芽,嫩黄的枝条低低地垂在河边的水面上,凄清地闪着波光,阳关越来越温煦,暖暖地穿透着肌肤。而令我感到雀跃地却是可以甩掉一层棉袄了,又可以轻盈地四下里活动。

家门前的那棵老桑椹树曾是我童年时最初的寂寞的长长的等待和期盼,每天守在桑椹树下,搂抱着它的沧桑如故的皮,仰头去看那的枝桠间的叶子和漏下来的点点碎金的阳光,青青的刚刚萌发的果象虫子一样不起眼地卧在叶子中间,每天掰着手指算着日头过,盼星星盼月亮盼时光快快一页页翻过。

偶尔,忍不住时去尝尝那落在地上早夭的青的果,酸啊酸的也忍了,等着熟透了的桑椹红紫的一天—有谁知道童年也曾有过这样刻骨铭心地等待呢。:)于是果实熟透后,家人忙着采摘下来,而我总要吃到一嘴的紫黑,牙齿也咬不动任何东西了,才算那一年的等待有了如此殷实的着落。 夏天又可以跟着堂姐们去河里趟水,采菱和莲蓬。堂姐们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人都极勤快,采来东西就忙着剥给我吃—我想这是我愿意随驾的真正理由吧。总记得吃莲是颇费周折的,总是费了牛劲,巴巴地看上半天,才得以饶进我的嘴里。

先时我每天看堂姐们忙进忙出,说话虎虎有生气的样子,我只是个小小的闲人,一边无所事事地玩着,一边儿心里无限地景仰着他们的能干,喂猪,打猪草,用柴火添灶炉烧火,火苗到处乱窜,映红坐在灶前他们的脸--种种情景都和我无缘,只有看的份。。他们却从来不让我试一下儿。我在这样的渴望和静静安分之中走过了那些童稚的岁月—我的悠悠长长,用也用不完的岁月里满是等待的凄苦。:)

夏天的日子很忙,很乱,大家都忙插秧,从这个田里拔到那块田里,现在想是水稻田吧,总是在他们挽着脚弓曲的腰下不时见有一条条鱼在田里跳跃,我通常就忍不住尖叫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关心,一任鱼的翻越。让在田头上追逐嬉戏的我总是不甘心,止不住一次次起代他们下田去捉抓鱼的念头。但似乎大人们只允许我做点玩的事情。终是这样困惑了很多年也向往了许多年,至今还象是梦中一般地去向往那指缝间穿行的鱼就快要落在我的掌心。

另一件记忆中令人称奇的事情就是每逢下暴雨,村子里就好像突然到处都涨满了鱼,而且都是那种很大的,有一尺来长的鲢子。我自然总是呆在家里没看到我想象中的景观。伯伯总是一出门就挎满满一篮子鱼回来,我看着满载的鱼只是觉得篮子委实太小了。 我印象中的乡村就是这般美丽富饶而闲适的。村子的前面有片塘,一块黝青的长方石板一径地伸到河里去,女人们就总是蹲在那儿用棒槌捶打着衣服一边嬉笑,说话。我也喜欢坐在石板上轻轻擢洗着脚,凉凉地一直沁到心里。 冬天的乡村生活最好过,家家都生出许多闲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多了,我依旧跟着奶奶走动,她通常是在小黑围裙下辍着一篮火,蓝子是泥烧成的有柄的黑色的陶,里面是去了烟火闪着火星的木炭。

这样,她可以到处走动和烤火取暖,我也不时补充一下热量。我记忆中那时还有一种草编成的圆筒,直径想来有至少半米宽吧,竖在屋子的中央,他们又会在里面放一个火盆--象奶奶手里的一样,让我站在里面烤火,同时趴在沿上可以四处张望屋子里的动静,光景想来倒也不算太难挨。现在想来那样的情景着实是有些可爱的。他们仍旧是忙---过年的时候备年货,准备吃又是一宗大事在操办着。。。。 上学前一二年,我和奶奶回到我自己的家里。从此我离开了那记忆生辉的乡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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