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18

五月底的一个周末我坐火车穿过大半个瑞士去了意大利语区的Ascona. 这是一个装载了我早年两次记忆的小村子。

傍晚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下到湖边，风带着阳光的温度一路扑面而来，我的头发飘散在空中。我看到色彩温暖艳丽的餐馆长廊，它们安详地伫立在临近日落的水边。空气里弥漫着热烈的意大利风情，人流熙熙。每一座房子前的空地上都布满了露天排档，食客们面对蔚蓝滟倒的Lake Maggire湖悠闲地用餐饮酒，有几处乐队欢歌。我还看到我的女儿两岁时曾经玩耍过的沙滩，依然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家庭在上面逗留，欢声笑语。这个小村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美如旧日。

我知道为什么多年后的今天，在我步入中年以后，会再次拜访这个村子。当我把车停靠在码头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信步走入老城的街巷里，我踩到了凹凸不平的石砖铺的路，看到了斑驳的院落石墙，墙头浓密的植物，转角处的圣母神龛。我还看到一处黄色的楼房。我已经把它完全忘记了，可是我确认那是十五年前我们一家曾经住过的那家度假公寓。暮色将临，最后的一抹阳光迅速移过高高的山墙头、隐没在渐蓝渐深的天空。细看那扇铁栏杆的门，楼前小块院落和葡萄架，黄色的墙面。我的眼睛缓慢地模糊，因为那一刻我隐约感觉到我和往事那么近。我仿佛看到两岁的女儿在地上奔跑，她笑面如花、她回头用双眼看着我、充满爱意和依赖。如今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即将脱身而去的少女。想要她长大，就要舍得她离去。我突然了解，当一个人旧地重游，她也许只是害怕记忆在消逝的岁月里会化作不见踪影的泡沫。

一路上对Ascona熟识的郑简一直在给我发微信，介绍几个务必去用餐的意大利餐厅。路过其中提到过的一个叫Osteria Nostrana的，我便走过去问座位。露天座位已经占满，服务员抱歉地把我让到里面靠近门扇的地方，我淡淡一笑。其实我很喜欢那里室内的装饰，四壁挂满了不同年代的画，巨大的石砌壁炉，有暗淡光泽的深棕色木头墙裙带着古典的线脚、被封住的拱门……对面墙的左上角还贴了法拉利和FIAT的商标，大约是很旧的。

等餐的时候有新鲜面包片和橄榄油，橄榄油的味道又青又香又新鲜，入口余味无穷，让我想起去年托朋友去意大利的一家农场买的连年夺奖的橄榄油。点了瑞士本地汽水Rivilla。比萨的味道是地道的意大利口味，柴炉里烤出来的那种，分量超过我的食欲一倍。




我的对面壁炉前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婴儿，一边等餐一边轮流抱着婴儿起来走一圈。我的目光悄悄地跟随着他们。Ascona确实是一个适合年轻家庭出来度假的小村子。它坐落在Locarno不远的地方，坐公车只要二十分钟，比Locarno小巧，老城里的房子色彩斑斓热情，充满了艺术气息，一些建筑的外墙面有保留完好的墙画，加上古老的教堂和狭窄的如诗如画的街道，湖边沸腾的餐饮和音乐表演，构成了很浓郁的度假气氛，符合人们的理想。

暮色渐渐地覆盖下来，空气变得凉爽。我去取了我的车，一路上坡骑回去。路过一家Coop超市，在邮局的附近，这个超市我隐约记得的。十五年前，我们买了食物回到租的公寓里做饭吃，那个房间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有两个椅子，我每次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她。她的稚嫩的童声散落在温暖的夏日空气里。我一边骑车一边感觉到内心的轻微荡漾。


我这次来，是问老毕要了他在Ascona的度假公寓的钥匙。一个人住在很大很大的Loft里，电梯直接通到顶层，房间层出不穷，而且所有摆设和配置应有尽有，就好像主人刚刚离去。这个Loft被巨大的落地窗包围。我翻遍了他的厨房，终于翻出一盒没有过期的薄荷茶，煮了一杯，坐在阳台上。远离湖边的居住区是静谧的，听得见鸟鸣，远处是连绵山峦。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旅行有一个人的味道。独处的时候感受会更细微更清澈。如果以后在苏黎世活得累了，坐三个小时的车来这里住一个安静的周末，应该会不错吧。



次日清晨，我又骑着车到了Borgo， 就是湖边的那片老城区。在里面随心所欲地游荡是很惬意的，尤其是在人迹稀少的早上。好像随时会有新的发现，可以是抬头邂逅的一幅墙画，可以是一个隐藏的院落或者排满精品店的拱廊。它象一个大大的博物馆，带着中世纪的颜色和风格。2006年的时候我带父母来来过这里，他们被这里的精巧和古老征服。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很健壮，对什么都很好奇，背着双肩包和我一天里跑过意大利语区的Lugano, Locarno, Ascona和Bellinzona。那样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2006年的那个午后

2006年的那个午后

2006年的那个午后

Borgo早上11点前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街区面积并不大，但是小路穿插交错，很容易就绕回走过的地方。抬头看到比埃奥德保罗教堂的钟楼作路标，便不会迷路。在伸向湖岸的步行街的尽头，我看到了一家店AnneHouse，小小的很有品位的店面，橱窗里一顶浅珊瑚红的骑士帽，草编的，那么精致，就象在等着我，于是推门进去。一个女人满面春风迎上来，自我介绍她是这家店的主人，Anne,还有她安静地在一旁摆弄橱窗前银首饰的丈夫Roland。我把那顶帽子从橱窗里摘下来戴在自己的头上。那一天我穿着一件Burberry的米色风衣式样的连衣裙。在镜子里，它们配在一起，仿佛就是我想要的样子。Ann说，它就像为你订做的。我微微笑起来。窗外的街道里阳光已经很明亮，我可以想象戴着它在太阳底下骑车的样子。于是把它买下来。Ann很开心，说她在Andermatt的店很大很经典，里面有很多她在Aarau的作坊里手工生产的衣物和Roland亲手打造的首饰，我应该去看看。我笑着接过她的小册子点点头。第二天，在回程的路上，我果真去了她的Andermatt的店，又一次见到了也在回程路上顺便在Andermatt的店停留的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带着这顶草帽。骑车去了Locarno去逛那里的旧物市场和精品店，路上来回只要四十分钟。又骑车去看了看郑简常去的Ascona的高尔夫球场。傍晚的时候，骑着车穿行在湖边的陌生人流里，对侧目的人们无声微笑。

我想有些地方是可以在找回旧的记忆的同时又产生新的记忆的。我感怀过去的零星片断，因为那里面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和事，静静的，也能激起我心中的涟漪。我珍惜现在的生活阶段，因为它会给我带来不同的花好月圆。它会的。我将一切放进上帝的手心。

傍晚的时候走进一家教堂听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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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
我是一个在瑞士常年旅居的中国南方女子，曾经在广州、悉尼和苏黎世作过八年建筑师。现在为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总部负责建材的市场营销和大客户管理。在欧洲的人海里，我平淡生活，平淡写录所见所闻所历所感 - 只为写给那些与我心灵相通的人。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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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简妮真人在北美文学城的博克 [ 人海欧洲 ] http://blog.wenxuecity.com/myoverview/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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