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文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母亲准备拉着小孩过马路。不巧母亲手里的东西掉了，母亲就放开了小孩去拣东西。那看起来就刚两岁的小孩立刻就冲到马路上去了。一辆车正飞速开来，看上去小孩十分危险。

凯文什么都没想，飞身冲过去，把小孩推回人行道。他自己却被车撞得飞出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就这样看见了她。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爱上她了。

后来每次想到这里，凯文都会想，命运弄人。他在进手术室前看见她，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那脸上无名的哀怨神情，那一瞬凯文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天堂里看见了这样一位女神。

然后他就又昏过去，再醒来，却再也找不到那女神。她应该也是病人，出院了。

　（一）

凯文已经出院了，虽然还需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但是伤势已无大碍。一群狐朋狗友便聚在他的小公寓里，摆了一桌酒菜，说给他压惊。

小张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李说，你舍己救人，美名在外，找女朋友容易了。

小王说，估计连红灯区的专业人员都听说了，以后去那儿没准有折扣。

大家哈哈大笑，凯文说，你对那一定很熟了。就在这个时候，凯文忽然有不祥的感觉，他头脑里出现了一副图像：小王躺着，死了，身上三滩血，血迹已经发黑，在白衬衣上，分外凄凉。凯文甚至还知道，这是小王逛红灯区的时候，被黑帮误杀。

凯文摇摇头，把这个图像从他头脑中驱赶出去。同时，他看见屋角站着一个灰衣人。再仔细看，又什么人都没有。他笑起来：我一定是把脑袋撞坏了。

但是后来，凯文总是想，也许他是可以警告小王的，也许小王是不必死的。在医院里，他又看见小王的时候，他已是再也不能说笑，再也不能与他喝酒了：小王死了，身上三滩血，血迹已经发黑，在白衬衣上，分外凄凉。与他事前在头脑中的图像一模一样。

　　　（二）

凯文慢慢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可以预先知道许多事情的发生。

他对小张说：开长途要准备好备用胎。因为他知道小张的车胎会爆。在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又觉得在眼角里看到灰衣人的影子。当小李喜孜孜地告诉他，小李工作上得到升迁时，他笑笑，因为他的头脑里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老板什么时候会说什么话，更是从不出他所料。在不为小王受良心责备的时候，他会想，这种技能真是方便，也许他应该摆摊算命去。

在一次换药的时候，他特地挑了个时间等在旁边的咖啡店里，当那个医院的女孩走进来时，他感觉整个店堂都明亮了起来。他走向她自我介绍，他们就这样认识了，相爱了。

然而凯文似乎看见灰衣人站在角落里，冷笑着说，不要爱上她。凯文全然不顾。

苏珊会用她的手指慢慢描过他的眉毛，沉醉地说，你的眉毛多么修长，多么秀气。她会几个小时看着他做事，会说，你专注的样子真好看，你的态度安详，沉静，斯文而又大方。凯文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整个世界不再存在，他只知道眼前有这个人，他几乎不能控制地颤抖着，只愿这一刻化为永恒。

　　　　（三）

凯文特意去一个施工工地。他头脑里有一幅景象：缆绳断裂，其上所吊的木板全部落下来，两个工人正好站在下面，一死一伤。他站在那里，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应该是这里，应该就是那两个工人。他甚至看见那灰衣人站在不远处，一脸冷漠的表情。

凯位走向那两个工人，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上高速公路。两人很热情地跟他走到路边，告诉他应该这样走。就在这时，缆绳断裂，木板落了一地，大家吓了一跳，但是没有人受伤。

凯文心里吁了口气。他看见灰衣人突然转过脸来，眼神锐利地看着他。

忽然，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自己的动作，完全静止不动，只有灰衣人直走到凯文面前：“你看得见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能看见我的？”

凯文说：“对，我看得见你。你是谁，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你？”

灰衣人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那次车祸---车祸让你获得了超能力，对不对？你这混蛋，那个工人今日今时阳寿已尽，本该死去，你却救了他，你破坏了整个系统，你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

凯文冷静地问：“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坐视不救。”

灰衣人猛地转过头来：“泄露天机者必遭天遣。你等着！”他转身离去，一下就不见了。

周围人的动作又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一幕无人看见。那两个工人笑着对凯文说：“多亏你来问路，否则我们麻烦大了。”

　　　　　（四）

到了凯文又一次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醉汉的时候，那灰衣人简直要发疯了。一切像上一次一样，时间停顿下来，周围人的动作全部静止。灰衣人一拳打向凯文，凯文格开，却发现对方力大无穷。凯文直飞出去。

凯文慢慢撑起来，灰衣人却又掐住他的脖子：“我杀了你！你坏了我的事！”

凯文发现自己全无抵抗之力。他完全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灰衣人放开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五）

凯文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苏珊，你说什么，你不要乱说，你没有癌症，没有！”

苏珊看着他，哀怨的眼睛充满泪水：“我有。三年了。现在是末期了。”

凯文忽然明白，一直以来，他心里总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不要爱上她。但是，他想，太晚了，他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爱上她了。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六）

凯文在公用电话里，向警察解释说，地铁里有炸弹，会在穿越海底隧道时爆炸，如不关闭地铁，则会有上千人死亡。然后他挂上电话。

就象凯文预料的那样，灰衣人出现，暴怒地攻击他。凯文全无还手的余地。

凯文轻轻楷去嘴角的一点血，勉强站起来，问那灰衣人：“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既然我总是坏你的事。”

灰衣人怪叫到：“因为你阳寿未尽！你这混蛋！你还有好几十年好活呢。你这笨蛋，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取走那1365人的性命。你看着吧，警察根本不会关闭地铁。”

凯文惊讶地看着警察很快撤走，说电话是一个小孩的恶作剧，地铁里检查过了，没有炸弹云云。他想要去跟警察说话，可是胸口上象压着一块铅，他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他转过头去，看见灰衣人正狞笑着：“伟大的先知，这下你可没办法了。”

凯文低下头去，想了一想。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灰衣人发现他脸上充满了一种留恋不舍的神色。凯文说：“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你放过这上千人。”

灰衣人说：“你一条命，换那末多条命。我为什么要换啊？”

凯文微笑说：“因为我阳寿未尽。我把你的系统弄得乱七八糟。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会有安宁。”

灰衣人好象在考虑的样子。

凯文接着说：“还有，你也要放过苏珊　---　你是死神，对吧？”

灰衣人看着他冷笑：“对，我是死神。爱情，伟大的爱情，哼，苏珊以后会跟别人结婚，会忘了你。”

凯文觉得好象一把刀扎到心里去。他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着说：“我祝她幸福。”

死神说：“好，你跟我来。”

在凯文最后的听觉里，他听见有警察大声喊着，长官，我找到爆炸物了。他还似乎看见苏珊娇艳健康的面孔，看见她驻立在自己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