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其后的一个星期里，周志云的身体在慢慢的康复。母亲经常会坐在他的床边儿，饶有兴趣的问起他和林秋文之间的往事。周志云在这种絮絮叨叨之中，精神状态也渐渐的好转了起来。

一天早上，父亲想让基本康复了的周志云赶紧回公司里去工作。周志云推说还是有些不舒服，而没有随父亲同去。因为他琢磨着应该寻找个机会去见见林秋文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被分回H省去了。

午饭过后，周志云终于支支吾吾的向母亲提出了想出去遛达遛达的要求。那个时候，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很专注的勾着一条粉色的方巾。

等一下啊。母亲头也没抬，温柔的说道。周志云坐在母亲的身边，感觉越坐越心虚，越坐越忐忑。他实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于是只能愣愣的看着母亲的两只巧手，很娴熟的上下翻飞着。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他终于看到母亲拿起了剪刀，把那根粉红色的线头喀嚓一下剪断了。

这个你拿给她吧。母亲把那块儿方巾递了过来。周志云赶紧站起来，双手接住。妈，您。。。您不反对我们两个啦？！周志云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不用他多言，他善解人意的母亲也已经猜到他要出去干什么了。

唉，也就这些天了。。。你不是说，她马上就要分配回去了嘛。你这两天挠心挠肝儿的，妈又不是没看见，我不想让你留下什么遗憾。不过你可要早点儿回来啊，如果让你爸知道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还有啊，不能再做那些傻事儿了。万一。。。唉，好了，好自为之吧。。。

周志云明白，母亲口中的傻事儿，指的是什么，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周志云拿着那块儿方巾来到林秋文的宿舍的时候，林秋文看上去比病了一个多星期的周志云还要憔悴一些。

对不起，我这些天生病了。没办法过来。你脸色怎么也这么不好啊，是不是担心我了？周志云问道。林秋文不说话，她只是很执着的看着他。我妈已经知道我们两个的事儿了，这是她亲手给你织的。好看吧？！她。。。她不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周志云兴高彩烈的阐述着母亲的态度，却避而没提父亲那些精准的大嘴巴子。

林秋文看上去似乎没有周志云来的那么的兴奋，她只是继续直愣愣的看着周志云，看得周志云心里都有些发毛了，你到底怎么了？周志云轻声的问道。林秋文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哇的一声爆发了出来，哭倒在了周志云的怀里。周志云知道这一个多星期的杳无音讯，一定让林秋文胡思乱想了很多的东西，就像周志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样。

哭出来就好了，啊，哭出来就好了。周志云安慰道。

他们两个这一次，终于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像母亲期待的那样。大概三点多钟，周志云就想赶回去了。可林秋文一直舍不得放他走。总是让他再呆上一会儿，然后再呆上一会儿。这一会儿一会儿的，一下子就到了四点多钟。

周志云觉得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他觉得只要母亲接受了他们之间的恋情，那么他们两个最后走到一起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为了不给他们这段可能要走的长路设置更多的障碍，周志云认为贪恋这一天半天儿的时间，是不明智的。

明天我就得上班儿去了，不能天天来了。不过。。。我会抽出时间来看你的。周志云走的时候，林秋文哭得很邪乎，稀里哗啦的，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你别这样啊，怎么跟永别似的。周志云拍着林秋文的肩头很男人的开着玩笑。

如果知道这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的话，周志云会不会比林秋文哭得更邪乎一些呢？后来的周志云常常会问自己这个无聊的问题。

其后的日子，周志云都要到父亲的公司里去上班。晚上基本上和父亲一起回家。于是就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学校，看望林秋文。还好周志云这一次，已经给林秋文打了预防针，所以倒也没有上一次牵挂的那么的厉害。

离林秋文原定离开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了，周志云觉得应该再去学校去看看林秋文。于是他谎称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要晚点儿去上班。等父亲离开了之后，他就赶到了学校。

林秋文已然不在了，她已经不辞而别了。

(十)

她走了。她走了之后，就没了消息。周志云的许多封信都被扣上<查无此人>的大戳子后退了回来。

三个月之后，叶静贤像周志云的父亲期待的那样来了。

周志云不想和叶静贤在一起。周志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叶静贤的介入，父母就不会知道他和林秋文之间的恋情。那么至少在最后的一个月里，他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寻找着借口去幽会林秋文，自然也就不会错过和林秋文之间最后的告别。也就是说，他和林秋文本应快快乐乐的最后时光，是被叶静贤给毁掉的。

所以即使现在林秋文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也不想和叶静贤搞在一起了。

周志云对待叶静贤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直到父亲经历了那次突然的小中风。小中风后的父亲，说话困难，身体也不甚灵活，但是脑子却依然清醒，他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关心他和叶静贤之间的关系问题。

临床医学证实，凡发生过小中风的人，绝大多数会在几年内，发生大中风。这是母亲最担心的事情。所以她在用健康的饮食来调理父亲的身体的同时，还在抓紧时间用好言好语来调节周志云的心理。

因为那时的父亲已经不能激动不能急躁不能伤心更不能大怒了，而最容易导致父亲这些情绪爆发的，只有周志云对待叶静贤事件的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直到那天晚上。。。

周志云一觉醒来之后，要上厕所。他推开门儿，正好看到母亲扶着父亲从厕所里出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半天啊？母亲轻声的问道。坐下去就站起不来了，试了很多次。唉，没用了。。是父亲苍老的声音。

忽然间，周志云的心里就充斥了酸疼的感觉，眼眶里也溢满了泪水。他看着父母模糊的身影很缓慢很缓慢的蠕动而去，周志云知道那个气势汹汹的风云叱咤的男人，一去不复返了。也许在某一天，他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二天，周志云答应了父亲，和叶静贤处处看。当天晚上，他就约上她，出去看了场电影。。。

可是周志云很多曾经拥有的东西，都跟着林秋文走了。他的兰花草，他的憧憬，他的在乎，他的醋意，他的激情，甚至他的情到浓时，都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