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一 )

周志云于午后接到了叶静贤的电话。那时，他正歪在老板椅上小寐。昨天晚上，他又没有睡好。应该是在后半夜，大概三点多钟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个梦，梦里的情景已经不记得了，但绝对不是个好梦。因为醒来了之后，周志云的心跳得很快，还有很堵的慌的感觉。

静贤啊，周志云看了一眼电话上的显示号码，慵懒的叫了一声。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是不是又睡着了？嗯，刚才坐在椅子上有点儿迷糊。周志云老实的答道。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去喝那个咖啡了。咖啡里有咖啡因，促使交感神经兴奋，消除睡意。是，你当时是不觉得疲劳了，可是你第二天还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你睡不好觉，是不是要疲劳一个白天？！真是恶性循环。

周志云把话筒放到离耳朵很远的地方，他不听都知道叶静贤会说些什么。我一猜就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眼睛看着话筒，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想想，你晚上翻来覆去的，我不也得跟着睡眠质量不好啊。

有的时候，周志云真觉得叶静贤有些什么特意功能，一双千里眼或者一对顺风耳，可以把周志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其实周志云一直认为女人太聪明了，不好。比较容易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了的女人，就会咄咄逼人。咄咄逼人时的女人就不像个女人了。

周志云一直很怀念她的母亲，她的温柔和平和让周志云觉得踏实。母亲的眼中总是散发出那么一种光，能把周志云心中的烦恼和恐惧消融。其实叶静贤的眼里也有光，在周志云的眼里，叶静贤的眼里闪着贼光，就像一对探照灯一样，随时扫描着，寻找着一切她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自虐了之后，再虐待周志云。

好了，静贤，我下午还有很多的事儿呢，晚上回去再说吧。周志云打断了叶静贤的喋蝶不休。

我还有别的事儿呢。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叶静贤问道。明天？你生日，我记得，五十大寿。周志云说道。其实不是他刻意记住的，是今早晨老王提醒他的。周志云曾经告诉过老王，让他替他记住这些日子，比如叶静贤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什么的。不是他真的有多么的上心，而是不能再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更多自以为是的机会了。否则的话，叶静贤会说，我说什么来着，我一猜你就忘了。

我下午想出去买些东西，你能陪我去吗？叶静贤问道。下午不行啊，有很多的事情，你知道的，明天有南城那个立交桥的动工仪式，我现在哪儿走的开。要不，还是让老王陪你去吧。

看来是我不应该生在你立交桥动工的时候。叶静贤冷冷的说道，算了，我在家里等老王了。

周志云放下了电话，揉了揉眼睛，然后吩咐小赵把老王叫上来。不一会儿老王就出现在周志云的办公室里。

老王啊，刚才静贤打电话过来，要出去买些东西，你陪她走一趟吧。这是我的卡，你拿给她。周志云把卡递过来，老王双手接住。那您今天下午不用车了？我要出去的话，用别的车吧。你就踏踏实实的陪她去吧。你也知道，她比较挑剔，她就做得惯你的车。

送走了老王，周志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些天的睡眠的确是不好。睡得少不说，质量还不高。但这应该和咖啡没有多大关系，周志云知道，每天的那杯黑咖啡，他顶多抿上两小口儿。

( 二 )

周志云在北方老家的时候，是不喝咖啡的。那个东西不好喝，有点儿自己找罪受的感觉。他这个每天往咖啡厅跑的毛病，是在新城养成的。

记得大概是在两年前的一个下午。周志云被公司里的琐事搞的有点儿头大。于是他叫上老王拉他出去转转，兜兜风。

车在长紫河边儿缓缓驶过的时候，周志云忽然忆起了，自己刚来新城的那些住酒店的日子。离开了公司总部业务的纷扰，同时离开了叶静贤的唠唠叨叨和疑神疑鬼，周志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周志云留恋那种自由，他觉得自己好像很小就失去了这种自由了。从跟着父亲的那一天起，周志云就有意无意的承袭了一些父亲的作风，而周志云的父亲甭说自由的笑容了，就连自由的表情都没有。

就在那天，周志云很想重温一下那种自由的感觉。于是他下了车，他让老王找个地儿去等他。他逛完了给他打电话。

周志云沿着长紫河徜徉，路过一个报亭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份儿 < 新城晚报 > 。走了一会儿后，周志云在河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当时午后的余辉刚好撒在长紫河上，散发着耀眼的红晕。周志云觉得很安详，真想就这么一直坐下去。

前面的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周志云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就这样，他碰巧看到了那个女子的侧面。周志云觉得那个侧面很熟悉。高高的鼻梁和娇小的翘下巴，都让周志云想起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匆匆的过去了。周志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莫名其妙的收起了报纸，跟了上去。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那个女人走进了河边儿的那间咖啡厅。 “ 依依 ” 咖啡厅。的确，进去的那个女子正是肖依依。

周志云发现那是一个公共场所之后，就径直跟了进去。肖依依直接去了柜台里面，周志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当时的周志云对咖啡一窍不通，当小五递给他单子，问他喝什么的时候，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正打着电话的男青年的杯子说，一杯和他一样的吧。那个男人当时喝的正是一杯黑咖啡。

当天的报纸成了周志云最好的掩护，它挡住了他窥视肖依依的目光。

周志云觉得肖依依的眉宇之间有一些他特别熟悉甚至留恋的东西。那些东西源于他的母亲，还有那个他心底深藏着的，和母亲一样平和的女人。虽然眼前这个女子有的时候趾高气扬的，但是，周志云还是从她安静下来的时候，飘向窗外的目光里，捕捉到了那种忧郁的迷人的祥和的气质，这种气质感动着他。

于是周志云开始天天出现在这里，与其说是喝咖啡提神儿，不如说他在寻找那种感觉，那种踏实的感觉，就像小的时候，坐在母亲的身边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