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宠物商店看到过一种很有趣的小动物,它类似豚鼠,更小巧,憨厚的模样,招人喜爱。后来知道那是小仓鼠。他们似乎很喜欢运动,因为每次去,都会看见一只在轮上飞奔的小仓鼠。它那十二分的卖力,奋勇疾跑却又原地不前的样子令我想冲它嚷上一句:“你干嘛啊?能不能歇会儿?”后来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老鼠健身自己的,碍着你人什么事了?虽说如此,但我总认为,因为小腿拨快了轮子,后来反而让越来越快的轮子带动的不得不跑得更快的小仓鼠挺笨,所以还是多管闲事地替它觉着累。
没事替老鼠操心的我其实过得也很累。
周末,酒店一下入住了两个旅游团,人数超过两百,领导特意多派给我几名干将,以做好第二天的早餐。其实整个旅游期间,酒店爆满,那天早上准备工作的紧张只是象每天的紧张一样。大家话不多,做着自己该做的份内工作。一切就绪后,已是六点半,我正要分配员工十分钟的轮流休息,突然整个酒店一片漆黑,明亮的大厅立刻陷入了昏暗,只有几盏备用灯继续工作着。
我跑至咖啡吧,娜塔莎当班,吧内已经坐着几位常客了,她问我咖啡机都停了该怎么办?我说停电不能现打,那就从后面给团队的大咖啡机里取好了,但因为口感不一样,就算我们白送客人。娜塔莎心领神会地笑着说,客人们该高兴了。果然,那几位客人很是惊讶,继而打趣地说,他们希望明天再停上几分钟的电,这样又可以喝上派送的咖啡了。这些客人多半都是周围公司的职员,他们常常是行色匆匆,进来要杯咖啡,翻阅一下当日的报纸,又匆匆启程。这天早上,因为吧内漆黑一片,他们索性放下报纸聊起天来。外面大街上也是黑乎乎的,看来是整个街区的停电,他们开始大开玩笑说,巴塞尔市的市长还不知道这情况,因为闹铃停了电,还没醒呢,要是知道这么大片停电准会吓得屁滚尿流。活泼的娜塔莎插着腰站在那里,跟他们闲聊着。
回到大厅的工作间,后场比我想得还要热闹,布莉吉和诺拉已经点上了十几支蜡烛来照明,原来那虎视眈眈的大咖啡机,牛奶机和堆积如山的面包似乎都隐藏到黑暗中,成为可有可无的陪衬,紧张的工作间一下子换了一种松弛的气氛。开朗的布莉吉和一名洗碗工居然夸张地跳起了华尔兹,边跳边说:“头,你看,这烛光晚餐就差两杯香槟助兴了,也免费派送两杯吧?”身材肥胖的诺拉也加入到跳舞的行列,她丝毫不在乎烛光下她那硕大的身影。其他员工因为他们的忘我而吹起口哨来助兴。虽然我知道瘫痪了的电梯暂时还不会把住店的团队送到大厅用餐,但我还是笑着,示意他们放小声音。
第一位摸黑进入大厅的是常驻客托尔,他是瑞典人,水利工程师,入住酒店已经有四个月了。一看见我就扯着嗓子喊道:“我亲爱的,你是怎么搞得,让今天早上显得格外的浪漫?”我被他的幽默逗得大笑:“托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每天都像今天一样浪漫。”托尔立即作了一副招架不住的动作:“别,心爱的,只要今天就可以了,哈哈。”说老实话,我从来不知道托尔有这样的幽默。因为总是第一位用餐的托儿通常是神情严肃,每日见到他至多是来得及说上一句“你早”,有时连想说声“再见”时,都已不见他的踪影。
陆续又有几位散客步入大厅,其中一位瑞士小伙子问我为什么停电,我说不知道,他伸出手看了看说:“嗯,还不至于把面包喂进鼻子里。”突然他听见从工作间里传来的笑声,很好奇地探探了头说:“你们是在开舞会吧,收门票吗?”我忍俊不止。
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我正在盘算着如何应付马上要到来的团队。突然人们的一齐轻叹,大厅里顿时一片辉煌,所有的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布莉吉和诺拉有些面带失望地吹熄着蜡烛,一切又恢复了往常。团队的客人开始川流不息地进入大厅,点餐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十点钟时,大厅里已是空空荡荡了。这时劳贝特慢慢悠悠地,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我笑着问侯他:“劳先生,你今天可是睡了个好觉,要不怎么是最后一位啊?”劳贝特说:“我今天早上是按时醒了,打开收音机,才发现没电,想着反正我是来度假的,干吗要起那么早啊,于是一倒头就睡了,没想到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我原以为,因为停电,会造成对工作和客人的不便,却没有想到这天早上人们所表现出的松弛,并且对于这片刻松弛的享受。其实人类是聪明的,也是愚蠢的,他们发明的东西让人类进入了文明社会,而不自觉地又被他们自己发明的东西奴役着。就好像电使人类生活有了质的转变,但又使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加脆弱和茫然。发明了钱的人类一辈子都在做着钱的奴隶。但文明社会又不断驱使着人类发明更多的东西,电视,电脑,网络……以跟上人们更快的步伐,然后人们就会对他们所发明的东西更加依赖,继而会被更多的文明物质更进一步地奴役着,驱赶着,这种怪圈有时会使人们产生麻木,丧失了生活情趣,妨害了身心健康,却又象那只在转轮上飞奔的小仓鼠无法停步。
也许对于俯视人间的上帝(尽管我是无神论者),我们就象那转轮上的仓鼠,看着忙忙碌碌的我们,上帝有时会莞尔一笑:“你们干嘛啊,能不能歇会儿?”
在那个酒店?我以前喜欢住日内瓦的Ramada,就是因为他们有日本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