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网络时代。只要你有心,总可以开辟属于自己的世界。无论是谄媚肉体,还是愉悦性灵,网络虽不能说是万能的,但总会给你以指引。我上网畅游,25%时间用来关心足球,20%用来欣赏音乐,20%用于专业,10%的八卦去了。
音乐之于我心灵,有如水和身体:可以半天不喝,但终究会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饥渴,尽管喝下去也未必有多舒畅。我是个外行人,但外行人也有他的好处。你不必整天沉浸于音乐声中,因此就不会让自己的双耳生茧;但又由于是外行人知之甚少,所以时刻都对其强烈的神秘色彩充满了好奇,每每得到一点领悟就手舞足蹈,半瓶水咣当;遗憾的是,由于没有专业的眼光和知识,可能某些优美的东西一生也领悟不到。
音乐的世界里,没有国界,没有定义。赞美欢快的,愤怒挣扎的,哀伤低沉的,无助彷徨的,优美抒情的,痛斥鞭挞的,无限向往的,人的七情六欲可以尽情的释放出来。中国的古乐如此,西欧的古典音乐亦如此。阿炳的忧伤二胡在诉说自己不幸的人生,某些安魂曲又何尝不是在无限怀念过世的亲人呢(莫扎特的例外,他总是欢乐的,明朗的)。奋争的如我们的《义勇军进行曲》,那是号召我们努力改变民族的命运;而贝多芬为抗争世俗的压迫,疾病的折磨所作的《命运》,则是逆境中个人的最大鼓舞。当我们的喜悦涌上心头,请不要忘记永远的莫扎特。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音乐。有人说他是天使,永远只有爱,笑容,欢乐的天使。即使是嘲笑贵族的,放纵人生的,也都能为所有人接受。
巴赫是个例外。尽管我在很小的时候,已经在家里那本破旧的字典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但内容仅限于‘伟大的古典音乐家’。贝多芬,莫扎特对他很推崇,似乎使我们更隔绝。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作品中很多是给上帝的赞歌,让我们这些愤青时代的怪物很难接受。感谢Gould,是他让评论家重新认识了巴赫,也是他的个人魅力让我准备去体会巴赫。我虽然不是Gouldmania,但正像有人评论他that nut is a genius一样,对他非常尊崇。昨天到Boarder买了一盘他的Two and Three Part Inventions of Bach。尽管对曲子不了解,也很难听出tempo是不是正确的(对一个成名的钢琴家,似乎不能用正确错误来评断,大家更倾向于用personal interpretation来做结论),但我还是被他自然流畅,富于变化的旋律所征服。脑海中第一反应是疑问:这个只用老爸那把破凳子,而且还调的低低的,演奏时候翘二郎腿,整个人感觉的都要陷入钢琴里面的家伙,整个给人一扭曲的印象。如果不是他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据说他的手腕平行或者低于键盘,这是学院派所不能接受的),真难想象近代最美妙的巴赫是他演绎出来的。按照张爱玲的感受,‘巴赫的曲子并没有宫样的纤巧,没有庙堂气也没有英雄气,那里面的世界是笨重的,却又得心应手;小木屋里,墙上的挂钟滴塔摇摆;从木碗里喝羊奶;女人牵着裙子请安;绿草原上有思想着的牛羊与没有思想的自云彩;沉甸甸的喜悦大声敲动像金色的结婚的钟。如同勃朗宁的诗里所说的:上帝在他的天庭里,世间一切都好了。’上帝应该接见一个open的,而不是有些自闭的家伙,来弹奏巴赫的作品。看来上帝是公平的,他给Gould开了一扇窄窄的窗户,只允许Bachmania的人进来。Gould做到了。
记得高中语文老师很推崇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向我们这些性情未开的学生大力推荐。我是到书店里翻看过,觉得实在是乏味,跟我向往的轰轰烈烈人生相去甚远。现在看来,巴赫的音乐,跟梁实秋的散文小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复调平稳中声部的变化,也许正是梁在雅舍里所追求的‘疏落参差之致’。然而同样是安静的生活,当一切都在上帝的关怀下,就略显凝重些;而当竹林小山农舍成为生活的一切,安静中便多了几分自由和快乐。西人的生活是复杂的,张爱玲感觉到了敦实的小木屋,牛奶女仆,牛羊映衬的天空,混重的婚礼钟声,在梁的世界里都被简化成席天幕地,一桌一凳一杯清茶的世界了。
听Gould的弹奏,不知不觉已经有2个小时,竟不觉得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