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来来，过来见过我们家冯候，冯齐天！”冯哥如是说道。

冯哥是我们花差花差学院的大师兄，山东人。毕业后独自在北京闯荡，租住西城某胡同的一个号称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小宅院，西厢房。

冯候，冯齐天？有姓有名还有别字？这肯定是冯哥家的长辈了，我们这一群小字辈赶紧整理仪容，打点精神，列队进屋去请安。

一进屋，全傻了。

八仙桌上端坐，不对，应该说是端蹲着一小猴儿，脖子上一根细绳系在桌腿儿上。猴头上的猴毛儿稀疏，根根儿直立，小不丢点儿的脸上一双滴溜圆的猴眼，一见进来这许多生人，吱地一声，就近跃进冯哥怀中，簌簌发抖。

“哇！太好玩儿了！”几个女生登时就炸了窝，某人当时伸手欲摸，刚碰到人家冯齐天的后背，冯齐天就一扭头，一龇牙，小嘴里赫然一双獠牙初具规模，吓得人缩手不迭。

“不怕，不怕。”冯哥轻轻拍着它的后背，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

（2）

从那以后我们几个给冯哥打电话，末了总得加一句：“冯齐天他老人家安好？”

冯哥每天去买菜，冯齐天就蹲在自行车大梁上，不时引来好事者围观，魁梧的冯哥昂然过市，车梁上冯齐天瑟缩一番后就开始适应了，经过卖花生瓜子的摊儿， 伸爪捞上满满一把，如果摊主是男，就老实不客气地把“赃物”吃下去，如果摊主是女，冯齐天就会把最后一粒花生轻轻扔去，女摊主的脑门儿上正着，惹得周围人一番哄笑。

孩子不能宠，猴子更不能宠。

冯哥是在一次出差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平常出差，冯哥总会把冯齐天托付给他的一个死党，凑巧有一次两人都同时要走，冯哥一想，不过是去密云开一天一夜的会，把家里坚壁清野，要紧物件锁起来，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清水。

“就他一只小猴儿，能闹出什么来？”冯哥想道。

他错了，大大地！

冯哥离开后，家里冯齐天从床上蹦到地上，从地上蹿上衣柜，翻几个筋斗，打几个倒立，饥餐渴饮，到了天黑了就眼巴巴地蹲门口等主人回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把个冯齐天急得抓耳挠腮。

冯哥啥都想到了，就没想到猴儿也有三急啊！

第二天中午，冯哥回京，到家一开门，一道黄色的身影飞过来，带着一股恶臭，给了冯哥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噌地一声儿，上了院里的枣树。

冯哥的白衬衫上留下了几个臭臭的黄爪印儿。

冯哥一进屋就呆住了，只见墙上，床上，家具上，全被冯齐天抹上了它的“黄白之物”，那个臭呀，就甭提了。

冯哥大怒，反手倒拎着鸡毛掸子就奔了院儿里，一指树上冯齐天，“你给我下来！”

冯齐天高高地蹲在树枝上，咔吧咔吧眼睛，没动换。

冯哥破口大骂，一人一猴在院中对峙半晌，好事的街坊邻居来了一堆，都围在树下，有看热闹的，有出主意的，居委会大妈从自己家拿来打枣的竹竿帮倒忙，把冯齐天越捅越高。冯哥恼得火上房，跟那儿百般威逼利诱，人冯齐天就是不下来。

冯哥这回是真急了：亲自上树去捉拿它归案？自己诺大一副身躯，不要说爬不上去，就是真爬上去了，也上不了树枝，要是再一头栽下来，街坊邻居们全看着，这脸丢大发了……

冯哥在学院里是学生会主席，机变多智，当时自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冲出院去，在附近市场买了只活鸡回来，到厨房拎出生锈的大菜刀（注：此人不做饭，厨房的菜刀，仅用于切西瓜），走到院中，围观群众立刻鸦雀无声，自动让出一片空地，冯哥左手鸡右手刀，大吼一声：“冯齐天！你来观看！”

说罢手起刀落，鸡头落地，鸡血横流（再注，此人有作刽子手天赋，沦落在外企给鬼子当翻译，可惜了！），树上冯齐天明显开始发抖，一会儿功夫乖乖地下来，投案自首，接受惩罚。

（3）

杀鸡给猴儿看之后，冯齐天明显地老实规矩多了，冯哥每天下班回家，冯齐天总会一溜小跑过来请安递拖鞋，殷勤之意，溢于言表。

一年以后，冯齐天身形渐长，细绳已经栓它不住，冯哥淘换了一条细铁链子扣在它脖子上。那个小小的西厢房也渐渐容它不下，冯齐天偶尔撒个欢儿吾的总免不了砸锅摔碗儿，冯哥渐渐对它失去了耐心。

砸锅摔碗儿还不是最要命的，冯齐天到了成熟的年龄，对异性灵长类开始大为感兴趣。我忘了说明了，冯齐天是个boy。

冯哥一直对我的死党安安有意，我们刚进学院，冯哥负责接待，打那儿以后就事事处处悉心照应。等安安也开始工作的时候，冯哥总是隔三差五地请她去吃饭玩耍。我估计安安对冯哥也未必是流水无情，但有一次去了冯哥家后回来，万分气恼地告诉我，“他养的那只猴子，整个儿一流氓！”

我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儿，安安红着脸支吾一番，大致是冯齐天看见安安之后，在屋里大作表演，最后色胆包天，居然掀了不该掀的裙子，而且还摸了不该摸的地方。

当年安安出国，没给冯哥留任何联系，冯哥从安安入学花差花差学院就开始多年经营的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安安离开不久，冯齐天就不见了踪影。

冯齐天后来的归宿，我没问过，没事儿我可不敢找大师兄的晦气。

呜呼，比尔·克林顿同学当年也干过同样的事情，网上还有照片为证，可最后人照样当上米国总统，还连任八年，任内“拉链门”事件，更是令其名满天下，同样的坏事儿，他干了就是风流，落在冯齐天头上就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