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二天大清早,晓强他们就开始忙搬家的事情。
说到搬家多数人都觉得很麻烦,但也还有人喜欢搬家。就拿那个学经济的小杨来说,从奥地利转到这里大学来工作,短短的一年之内就搬了三次家。
问他不嫌烦吗,他说烦啥,当然有好处我才搬的。第一次是住学生宿舍,第二次是找到个单间套房,第三次是离大学比较近,反正他都有充足的理由。问他不打算搬了吧,那可说不准。要是有更好的选择我还是要搬。小杨还补充说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一个人反正无聊,除了听听音乐周末打打球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他认为搬家是一种改变,新地点新环境新邻居等等都让人有一种新鲜感。其实关键还在于他是单身一人,拎了箱子抬腿就走。小杨说他根本不需要很多东西,只要给他一张纸一支笔他就可以开始写学术文章了。
现在他很满意自己的住处,楼下就是一家西班牙餐馆,晚上实在无聊了,就下去叫一盘烤海鲜,喝一杯啤酒,身材不错的老板娘已经和他挺熟的,有时还特意给他加一道鲜嫩清脆的色拉菜,当然是免费的。喝着纯粹正宗的德国啤酒,听着热情奔放的弗莱明戈舞曲,在摇曳的烛光下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小杨说,这时才他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意义和美丽,远远胜过他戴上博士帽时的感觉。
当年刚从国内出来的时候,还是单身的晓强也是只有一个手提箱。搬到学生宿舍以后,也就多了几个硬纸板箱,主要是积累下来的书籍资料等。蓝天来了以后虽然也没觉得买过什么,但最后清理还是发现五个纸板箱都装不下,还有两只手提箱和三个旅行袋都塞得满满地,光是国内带来的药品就是一纸箱。
那天蓝天从壁橱里拿出一大盒万金油和风油精,里面各装有十二小盒,也是国内来人的时候没送完的礼品。还有一个大牛皮纸口里面有四个小些的口袋,装的都的是藿香正气丸。晓强说是住在这里的一个中国留学生丢下来的,他已经去美国工作了。有次托马斯拉肚子好几天,吃了一大堆西药,胃口都吃坏了。晓强让他吃这个试试,后来他又还给晓强了,说只吃过一回。问他是嫌难以下咽还是咋的,他说下咽不是主要问题,这要比德国像钮扣那么大的止痛片容易吞咽多了。还说是不是治拉肚子他不知道,但是肯定治头疼,他只吃了一次就好了。托马斯又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个效果的,如果提前放弃就不行了,晓强奇怪。托马斯说一次两百粒啊,我真的是一粒一粒数啊,数十粒吃十粒,一共数了二十来遍,那么小的药丸,眼睛都数花了。中国人真是聪明啊,一边让你吃药,一边让你练瑜伽功。真是药到病除,数完吃完我的头一点都不疼了。
要搬的东西都装好了,晓强又专门买了两个用来装废品的黑色大塑料袋,把棉衣和蓝天带来的双人床单,毛毯等厚重的东西一骨脑儿装进去,再找根尼龙绳把袋口扎紧就解决了问题。学生宿舍的好处就是家具被褥等全都是现成的,平时定期有人打扫清洗,走的时候也不用管。晓强找人帮忙是为了那报纸上找到的二手家具,一排起居室靠墙的大橱,一张三人的长沙发还有卧室的一张双人床带一个衣橱。
晓强前些日子已经约好了几个朋友来帮忙。通常朋友熟人中哪个要搬家了,事先在学生食堂说一声,几个人一商量,到时准来。主人方面只要准备一顿简单的午餐或晚餐即可。
晓强和托马斯还有两个朋友开着租来的面包车,照着地图找到卖家具的那家人,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把他们让进去看家具。东西都还可以,没有什么损坏的地方,而且几乎都是可以拆开的。唯独起居室靠墙的那排大橱,中间的那个带玻璃门的橱是完整的一块,不能拆开,是老式的雕花木橱,看上去挺
典雅却沉的要命,这样的家具如果不卖,他们自己搬出去扔掉也是要花点气力的。晓强他们又和主人讲了一下价,最后用比原来少付三分之一的价格抬走。捆行李的打包带从橱子下面穿过去,一人一边,手拉肩背,硬是把那些沉得要命的家具搬上了车。
蓝天和珊玉她们在那边的新家里准备午餐。蓝天事先到面包店买了20多个小圆餐包,和珊玉说要像外面卖的那样,里面夹上火腿肠或者起司,再切点酸黄瓜片放进去,烧上一壶咖啡再泡上一壶茶,既经济实惠又方便快捷。
“你和晓强说了孩子的事情么?”珊玉一边往面包上抹黄油一边问。
“还没有。”蓝天机械地接过她递来的面包夹上黄瓜和起司。“现在还不想。再等两天忙过了这阵子吧”。
“你们闹矛盾啦?”珊玉看着她的眼睛,发她眼皮现有点浮肿。
“也没有。我和你说的事帮我问了吗?”蓝天想换个话题。
“要是晓强知道你怀孕了,我还给你找工,还不怨死我呀。”
“这不管你的事,是我要找的。而且,”蓝天停顿了一下,“你放心,就是知道他也不会说你什么的,我了解他。”
“我问过啦,酒吧现在还真需要一个人帮忙,要是你真的想去,下星期一就可以开始上班。不过工钱很低的,每小时才六个马克。”珊玉抹完了最后一个面包。
“好,谢谢你,我去。”蓝天拿出一叠纸盘子放在桌上,又去用咖啡机烧水。
“嗨,咱俩还谢个啥。我说晓强对你可真是不错啊。不像我们家吴成做个甩手掌柜,啥也不管的。”
蓝天听出了她的话中有哀怨也一直想问她,这时门铃响了,晓强他们的车子已经到了。“珊玉你先什么也别说啊。”蓝天又叮嘱一句。
晚上其他人都走了,晓强说东西就放在那儿有时间慢慢再收拾。让蓝天先坐那儿歇一会儿,他去下个西红柿鸡蛋面。蓝天也确实觉得有点累了,靠在沙发上看见屋里凌乱放着的纸箱和零碎,心里也有点乱。
“终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厨房,报上要有合适的二手洗衣机再买一台,我们在学生宿舍的愿望就实现啦。”晓强一面切西红柿一面喜滋滋地说着。
是啊,这是他们一直念叨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了,蓝天却高兴不起来。
“晓强,我有点发晕,大概今天起得太早了,我想躺一会儿。”蓝天手扶着椅子背,人有点打晃。
“你别动,我来背你。”晓强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到她身边把她两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背着她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毛毯,“那你先睡一会儿吧,面做好我来喊你,有事叫我。”说完便轻轻带上门出去了。蓝天躺在床上,想想晓强也挺不容易的,要做学问,找工作,其实他也没错,还是怕我太累了。
第二天上午,蓝天打电话给珊玉,是吴成接的,说珊玉一早就出去了。她不是早上不上班吗?蓝天奇怪地问他。不知道。吴成回答的很简洁。蓝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让她告诉珊玉有时间就给她回个电话。
结果直到星期天也没接到珊玉的回电。只好又打个电话去问,这次还是吴成接的,听说找珊玉就没好气的说,我还找她呢。蓝天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但也不便多问。只好在电话簿里找到那家饭店的地址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在那里打工的学生。珊玉后来从餐馆给蓝天回了个话,吴成根本没说你打过电话,现在只要是找我的他一律不说。可是他不该连你的电话也不说啊。
“你们怎么啦?”蓝天好像有点预感。
“没…怎么。”珊玉有点吞吞吐吐地。等我们见面再说吧,反正我还是要告诉你的。
试工是在中午,蓝天星期一到餐馆的时候,老板娘问了问她以前的经验,然后就叫她跟一个黑头发的小伙子一道做,他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蓝天说她只能做中午的,晚上不行,老板娘说没问题,还有人专门想做晚上的,尤其是打工的学生。说好工钱是做一天给一天,小费归自己。还有小费?蓝天没想到。是啊,洗酒杯的同时也要管接外卖的电话,客人来拿菜的时候有时会给点小费,不多就是了。
“还要接电话?”蓝天有点发怵。
“…没关系啊,蓝天德语说得挺标准的,人家可是大学毕业生呢。”不等蓝天说完珊玉帮她说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大学生也没什么啊,我们这里还有博士生来端盘子的,当过医生的也有啊。”老板娘不以为然地说。
下班的时候走在路上,珊玉说如果你真的要做就不要太老实了。可是我德语不好啊。蓝天有点为难。又不是专门接电话,再说就那么一点事,你把菜单拿回家死记硬背一下,不就都会了吗,你连工科都读下来了,还怕这几个菜名不成!珊玉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但是阅历很广,做事也很有主见,这点让蓝天很佩服。
“我还羡慕你那。一个女人最要紧的还是嫁个好丈夫,要么有钱,要么疼你,那她一辈子就不愁了。”珊玉仿佛洞察人生般地感叹道。
“你和吴成到底怎么啦?”蓝天关心地问。
“就一个字,累!”珊玉似乎不想多说。蓝天也就不好多问了。
第二天,蓝天在餐馆干活时,无意中却知道了那天珊玉家客厅里那束红玫瑰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