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小茶馆还不断有人涌进来，我和柴新鑫已经被挤至角落，我今日易了容，坐在哪里都不显眼。

“丰城大捷，收复十三州指日可望，这次立了战功，大家回家都可以扬眉吐气了，我们以茶代酒，干一碗！”有人拿起茶碗说

“干一碗！”众人附和

“今日若没有五姑娘，还不知我等有没有命坐在这里，这一碗我们敬五姑娘。”有人大声说

“岂止是我等，恐怕南明的半壁江山也要被北辰的铁骑踏破，敬五姑娘！”

“我今日却连五姑娘的衣角都没看到，”有人惋惜的说

“我看到了，五姑娘胯下一匹大黑马，那马身形极为高大，加上五姑娘那身高和红氅，在阵前一眼就能看到，极为醒目。”有人说

“我们步兵在后面，哪里能望那么远，真遗憾，这五姑娘身世也神秘，在京都时也极为少见。”

“这个我有所耳闻，那五姑娘是前国师的女儿，王爷的嫡亲二妹。”有人压低声音说

“哪个王爷，就是侯府的王爷啊，要不然她怎么是侯府的五姑娘。”

“你又胡说，王爷的母亲多年前就摔死在皇陵附近了，”

“南诏军，五姑娘的来历应该问南诏军，我还听闻当今是前国师的亲儿子，”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我的身世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起身就吸引了身边的几道目光，“这人身形真高。”

”高什么，五姑娘比他还高，看他衣服整齐，今日定然没有上沙场，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不停的有人嘀嘀咕咕。

“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叹了口气对柴新鑫说

“主子先走，我再坐一会儿，”柴新鑫明显也很兴奋，那个王兄已经开始讲我在丰城之战的出场了，大抵已经是十多遍了，这帮人包括柴新鑫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茶馆里人越发的多了，空气有些浑浊了，我出了门，一阵冷风吹过，才察觉到了深秋的寒凉，今夜整个丰城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我回到指挥司，议事厅里依然烛火通明，那亮光从大开的门厅撒向台阶，照得整个院子都很亮堂。

我拾阶而上，从门外看到，大哥在案前看着舆图，二哥坐在他身侧，头靠在他的肩上，身上搭着大哥的氅，好像睡着了，大哥怕他坐不稳，一手伏案，一手搂着他的肩头，俩人十分亲昵。

我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赶忙回首要走，“进来，”大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二哥还是被大哥的声音惊醒了，他面色红润，因为刚睡醒，眼里带着一丝薄雾，“小宝，来，”二哥眼里含笑说

我与二哥长得并不相像，但是二哥这一笑晃了我的眼，他像我娘。

我很久没有想起我娘了，以至于我忘了我娘的容貌，如今这烛火之下，二哥的笑颜，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小时候，我娘笑着对我说，“小宝，来。”

屋里有淡淡的酒气，地上一片狼籍，看来兵卒在茶馆以茶代酒，将军们却在此真正的喝了起来。

“二哥醉了？”我问。“谁说的，你没看到我在等你嘛。”二哥说

“嗯，有一点。你去哪里了，一点军纪都没有。大家一直在等你，刚散。”虽然是问责，大哥语气里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我就怕见他们，没意思，还不如你们自己小酌一下，我也不懂行军布阵。”我说

“今日累了吧，我没上阵都感觉累坏了。”二哥说

“没上阵的人才累呢，心累是最累的，我不累，我看街上好多兵卒都不累。”我说

“他们不是不累，他们是打了胜仗亢奋的。”大哥说，“你受伤了吗？要不要找军医看一下。”

“我没事，一点擦伤，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大哥怎么样？”

“我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你不是让柴新鑫给我传话，三刻钟后下场吗？你居然指挥起主帅了。“大哥笑着说

哦，我忘了这事，难怪柴新鑫听我入场时那么激动，他当时帮我传话去了，没看到我入场的样子，等他回来，火已经烧开了，我已经冲进敌军了。

“今日我军伤亡不大，在你冲进敌军三刻后，他们就开始退兵了，我们只是撵着追杀了几波跑得慢的。刚才议事决定，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兵分三路收复丢了的十三州。”大哥指着舆图说。

“后续我不参加了，我要北上去找乌达，今日乌达用传送阵逃脱了，他那阵法也是透着邪性，梅香居然没有挑破那阵法结界，就这么让他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说

“如此，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放火攻敌，你那一招我也是始料未及，幸亏柴新鑫传话，我才压住疑问，耐心等了三刻，才发起总攻。”

“你北上要多少人？”大哥沉吟片刻道

“二百人吧，三十头骆驼。二百人要一百做供给，三十斥候，七十军士。”我想了想说

“你要这么多斥候？”

“嗯，草原沙漠地形复杂，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二百人不一定要身强力壮的，一定要熟悉北境的，长期在北境待过的人。”我说，大哥点点头。

“我跟你去，”二哥突然开口

“不要，”我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你想想再说，想当年你二哥我也是。。。”

“不要，”我一口打断了二哥的话，“你去了添乱。” 二哥被我的话噎住了

“那我让顾以清跟着你，那孩子不错，生在北境长在北境，值得信赖。”大哥想了想说

“不要，你就按我说的准备，要不然我一个人都不要，自己走了。”我态度强硬，大哥愣住了。

“也好，乌达不除，后患无穷，你自己保重吧。”大哥沉默片刻之后说，大哥大概意识到了，他现在不能左右我了。

“那我先下去了，大哥二哥休息吧，明日议事，不用等我。”我看大哥颔首，这才退出议事厅，回后院休息了。

翌日，我看着眼前的二百人，我胯马在队伍中盘桓，仔细打量着他们，大哥挑的人自当不错，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跟大军去收复十三州，建功立业，封官加爵，跟我北上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吃土饮沙，能不能找到乌达不一定，吃苦受累，生死难料却是必然的，在大军还没出发前，我希望诸位考虑清楚，等明日大军出发后，后悔就来不及了。”我说的很慢，声音不大，吐字清晰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听清。

“五姑娘放心，属下甘愿追随五姑娘，赤胆忠心，誓死相随！”他们齐声应道。

“我先谢过诸位，诸位同我北上擒贼，希望大家赤诚相待，生死与共！”我说完对着大哥点点头。大哥对领队点头，众人启程向北而去。

“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很多人是侯府的亲兵，你大可放心去用。他们的军功我自会考量，你也不必太介怀。”大哥说

“我不擅带兵，但是我会护他们周全的，我一定带回乌达的人头。”我朝北望去，一派萧瑟。

“你也不一定要带乌达的人头回来，累了就回来吧，”旁边一直沉默的二哥说道

“嗯，我知道了，大哥，二哥你们保重，我走了。”

“你，要不吃完饭再走，”二哥婆婆妈妈的，我摆了摆手，乌金撒开蹄子，一路向北迎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