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宏观经济信息网

作者：张斌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博士

近两三年来，石油价格持续攀高。今年４月４日，纽约商品交易所轻质原油期货
价格达到每桶５８．２８美元，突破历史纪录，为１９８３年该期货开始交易以来的
最高收盘价。由于油价仍然对世界经济有着重大影响，此次较大幅度的油价上涨引起
了世界的关注。

　　一、导致此次油价大幅上涨的主要因素是：

　　（一）世界经济的强劲增长加大了石油需求，供求矛盾加剧

　　２００４年，发达国家普遍走出了经济不景气阴影，实现了恢复和增长目标；发
展中国家特别是亚洲地区国家经济增长更为强劲。去年，世界经济增长率自１９７３
年以来首次突破５％，达到５．１％。［１］全球经济增长的加速，加大了对石油的
需求。同时，发达国家冬季取暖用油和石油储备的大幅增加也加剧了石油消费和供应
之间的矛盾。

　　（二）美国石油商品的库存下降、用油增多

　　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石油消费国，其消费量占全球石油消费总量的四分之一以上。
美国也是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进口石油约占其消费总量的６０％。因而美国耗油
和油品库存状况对世界油价产生重要影响。近两三年来，美国经济一直呈现景气，２
００４年经济增长率达４．４％，加上遭遇冷冬，增加了取暖用油的消耗，扩大了其
用油缺口，使库存减少。美国库存升降是影响油价的一个晴雨表。美国能源部今年３
月１６日发表的报告显示，美国国内汽油和其他成品油库存出现下降，当天国际油价
随即创下新高。

　　（三）中东地区和其他产油国局势动荡

　　在历史上，地缘政治的不稳定曾是多次油价大幅上涨的主要原因。近年来，虽然
ＯＰＥＣ积极努力增加产量以抑制油价的过度上涨，而且有迹象表明国际能源市场上
并不缺油。但是，地缘政治的不稳定和一些产油国国内的局势动荡导致油价上涨。近
两年，中东地区持续动荡。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虽已结束，但伊境内的反美力量活动
不断、恐怖袭击愈演愈烈；美国以伊朗核问题为由，升高对伊压力，美伊关系持续紧
张；美国还加紧打压叙利亚，使美叙关系充满变数。这些因素使得中东地区持续紧张
和动荡，使得国际市场对中东石油的安全供应充满疑虑。另外，俄罗斯的尤科斯公司
问题和一些产油国石油公司的工人罢工等不利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油价居高不
下。

　　（四）美元大幅贬值

　　美元从２００２年２月开始下跌，到２００５年４月，对欧元贬值５０％左右，
对日元和英镑贬值２０％左右。其结果自然使得用美元计价的石油价格上升。因而，
石油价格大幅抬升现象主要发生在其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国家，而在欧元区和日本，美
元大幅贬值已经部分地抵消了油价上升对国内油价的影响，这些国家和地区没有出现
国际油价上升、国内需求减少的情况。

　　（五）全球石油生产能力和石油供应缺乏足够的弹性

　　持续多年的低油价阻碍了世界主要产油国对石油生产设备的改造和扩建，开采、
输送、炼油、贮存等设施都难以适应石油需求的增长。由于新的石油生产投资需要相
当长的周期，全球石油产能在短期内不可能大幅增加。尽管ＯＰＥＣ一再提高原油日
产限额，但国际市场仍然对其继续扩大石油产量的能力表示怀疑，认为目前ＯＰＥＣ
的石油生产已接近其产能极限，在近期大幅扩大产量和供应的余地很小。

　　（六）投机和心理因素

　　此次油价上涨中包含了很高的恐慌溢价。近年来，西方国家的一些投机性基金（
大多是对冲基金）大举进入石油期货市场，牟取暴利。它们利用一些政治事件以及其
他不利因素推波助澜，人为地制造恐慌，增加了原油期货价格上涨中的非理性因素，
加剧了市场上的“羊群效应”和恐慌心理，对原油现货交易产生不利影响。

　　二、油价仍然是影响世界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油价上涨幅度越大，高油价
持续的时间越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就越大。由于油价大幅上涨对石油进口
国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大于对石油出口国带来的经济增长刺激，因此，对于整个世界
经济来说，在每次油价大幅上涨之后，世界经济的增长总是大幅下滑。

　　同一般事物一样，既定幅度的油价上涨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也具有两重性。一方面
，油价大幅上涨和波动将不利于世界经济增长；另一方面，油价上涨也将刺激各国扩
大对包括石油在内能源的投资和生产，从长远来看，有利于扩大能源供应和促进世界
经济的持续增长。

　　同时，油价上涨存在自我约束规律，使得油价不可能无限上涨。油价大幅上涨后
，一般会导致消费国对石油需求的减少。油价大幅上涨后，为了节约能源成本，各国
将会大力开发和采用节油技术，并大力开发新能源。这些措施将会抑制油价的上升动
力，甚至可能导致油价反挫。当然，油价也不可能长期下跌和长期低价。但总体看，
油价大幅扬升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主要是负面的。

　　一般地说，油价上涨可能在以下几个方面对世界经济产生影响：

　　第一，油价上涨导致全球总需求的减少，进而不利于世界经济的增长。油价上升
后，将会出现从石油进口国即石油消费者向石油出口国即石油生产者的收入转移。由
于收入损失者（能源消费者）的支出倾向一般大于收入增加者（能源生产者）的支出
倾向，因此，这种收入转移将会减少经济中的总需求。油价大幅上涨对石油出口国也
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在一定时期内石油净出口国通过石油出口收入的增加而增加了国
民收入，但是，从长远来看，由于贸易伙伴出现经济衰退而减少石油需求，最终可能
导致石油出口国的石油出口收入和国民收入减少，因此，油价大幅上涨对石油出口国
的经济发展也有不利的一面。

　　第二，油价上涨将带动各国和全球的物价水平和通货膨胀水平的上涨。油价上涨
使得各国几乎所有生产领域的成本上升。企业在正常情况下将会通过提高产品价格把
增加的成本转移出去。这将直接导致通货膨胀的上升。２０世纪后半期油价的走势表
明，油价上升幅度与世界经济总的通货膨胀率成正比。在１９７０年和２０００年之
间，每次油价大幅上涨都造成世界商品价格上涨，许多国家的通货膨胀率上升。在美
国，作为通货膨胀指标的消费物价指数明显地随着世界石油价格的波动而波动。

　　第三，油价上涨对全球金融市场产生直接和间接的不利影响。油价上涨使得实际
和预期的经济活动、公司盈利、通货膨胀和货币政策产生变化，这将对全球股市和债
券的价格以及货币之间的汇率产生不利影响。对于石油净进口国来说，油价上涨将使
其国际收支状况恶化，其金融资产也随之贬值。２０世纪７０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还
严重地挫伤了西方发达国家的消费者信心和企业信心。作为世界最大石油消费国的美
国，这种负面影响尤为明显，其有关指数猛跌了５０％，导致美国家庭消费和企业资
本支出锐减。

　　与２０世纪７０年代的石油危机相比，自９０年代以来，油价上涨对全球宏观经
济的影响已经相对减弱，但是，此次油价大幅上涨仍对世界经济增长产生一定的负面
影响。联合国２００５年１月２５日发表的题为《２００５年世界经济形势和前景》
的报告中指出，２００５年世界生产总值（ＧＷＰ）增长率将为３．２５％，与２０
０４年的４％相比下降０．７５％。国际货币基金也预测，２００５年和２００６年
全球ＧＤＰ增长率分别为４．３％和４．４％，比２００４年下降０．７—０．８个
百分点。［２］可以说，油价的大幅上涨是造成世界经济增长减慢的主要原因之一。

　　此次油价上涨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大不相同，其对发展中国家经济造
成的伤害远大于发达国家。

　　对发达国家来说，此次油价上涨不会像２０世纪７０年代的石油危机那样把发达
国家拖入经济衰退，对发达国家经济的影响与以前相比已大为减弱。其原因主要有两
方面。第一，自７０年代石油冲击以来的３０多年内，发达国家为了保证自身的能源
安全和经济安全，采取了节能、能源多样化、能源进口分散化以及建立战略石油储备
等措施，并且收到了显著成效。发达国家经济中的石油密集度已大为降低，在相对数
量上对进口石油的依赖程度也逐渐降低。据统计，ＯＥＣＤ国家净石油进口支出在１
９７８年占其ＧＤＰ的比例为２．４％，但此后持续下降，２００２年仅占ＧＤＰ的
０．９％。第二，发达国家近些年来实现了产业升级，把许多高能耗产业转移到发展
中国家，降低了自身经济的石油密集度，从而把油价上涨的负担转移到非产油的发展
中国家，给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安全带来了极大隐患。尽管如此，这次油价上涨对发达
国家仍有较大的负面影响。今年第１季度，美国经济增长仅为３．１％，比２００４
年第４季度３．８％的增长率下降０．７个百分点。据ＩＭＦ预测，在２００５年，
美国经济增长率将降至３．６％，欧元区降为１．６％，日本降为０．８％。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油价上涨总的来说更是弊大于利。对于出口石油的发展中
国家来说，此次油价上涨在短期内有利于增加外汇收入，从而有利于其经济增长。但
在长期内，油价上升不会完全抵补未来世界石油消费量减少造成的石油出口收入的减
少，ＯＰＥＣ国家的石油收入将呈下降趋势。国际能源机构（ＩＥＡ）最新发表的《
世界能源投资展望》指出，在２００１—２０３０年期间，ＯＰＥＣ的累计国际收入
将减少４０００亿美元。对于进口石油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油价大幅上涨的不利影响
将会非常严重。据国际能源机构的研究，在每桶１０美元的油价上升之后的年份，亚
洲地区的ＧＤＰ损失平均为０．８％，非常贫穷且债务负担很重的国家ＧＤＰ将损失
１．６％，而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ＧＤＰ的损失将高于３％。［４］过高的油价对严
重依赖进口石油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可能引发其财政和债务危机。
例如，印度在２００３年花费了１５０亿美元用于石油进口，相当于其ＧＤＰ的３％
。这比该国２００１年的石油进口支出增加了１６％。

　　三、由于此次油价上涨幅度较大、持续时间较长，世界各国担心这次油价上涨是
否会演变为另一次全球性石油危机，进而引发世界经济衰退；担心目前的高油价是否
将长期持续，使本国长期承受高能源成本的负担。对世界可能出现石油危机和供应中
断的担心是国际油价上涨的一个因素。

　　油价上涨不完全是偶然性现象，而是呈现一定的周期性和经常性特点。但是，不
同时期的油价上涨的原因和造成的后果不完全相同。此次油价上涨就与以前的油价上
涨和石油危机有两点明显的区别。其一，此次油价上涨主要是由全球强劲的石油需求
推动的，而不是像过去的石油危机那样，是由供应中断造成的。油价上涨可能是供应
中断造成的，也可能是需求增加推动的。如果油价上涨是由石油供应的明显减少和中
断引起的，石油实物的短缺将会给所有经济活动带来直接破坏，导致企业生产萎缩和
大批解雇工人。２０世纪７０年代和８０年代的石油危机就属于这种情况。而此次油
价上涨的主要原因是石油需求的强劲增加，全球经济增长超过了现有全球石油生产水
平所能提供的支持程度。其二，虽然此次油价上涨幅度很大，但是油价的相对价格仍
然不太高。从经济学的角度，需要区分油价升高和高油价这两个概念。油价升高是指
油价从低价位上升到一个较高的价位或区间，是一个相对概念，并不一定会对经济产
生冲击。而高油价是指油价上涨到经济难以承受的过高价位或区间，从而对石油生产
和消费均产生不利影响。扣除通货膨胀因素，目前的油价仅为１９８１年２月历史最
高价位的６０％，远低于历史最高位。由此两点也可以预期，此次油价上涨对世界经
济的冲击相对较小，不会像以前那样使世界经济陷入衰退之中。

　　在今后一定时期内，油价居高不下的局面还难以消除。受石油需求和供应两方面
因素的影响，全球石油市场在２００５年和２００６年仍将紧张。由于近几年世界经
济的强劲增长，世界各国国民收入的增加，能源需求特别是石油需求也随之大幅增加
。而短期内石油生产和供应的能力不会大幅提高。ＯＰＥＣ一直在其生产能力的９５
％以上生产石油，其剩余生产能力曾一度减为每天１００万桶，这是三十年来的最低
点。另外，受地缘政治、恐怖袭击、弱势美元和投机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油价在２０
０５年和２００６年还有可能创出新高。但总的来说，新的石油危机和严重的石油供
应中断不大可能出现。其一，世界经济增长速度和全球石油总需求有望在２００５年
及随后一定期间内相对减慢，同时高油价将刺激产油国增加石油生产。这些因素将在
一定程度上抑制油价上升势头，甚至导致油价回落。２００５年的平均油价预计不会
大幅上涨，将在每桶４５美元左右，比２００４年的平均价格略高一些。其二，高油
价只是一种周期性现象，油价不可能在高位上长期维持。经验表明，油价大幅上涨且
居高不下不符合石油生产者的自身利益，因为这种较高的油价破坏了全球经济增长，
从而减少全球石油需求，并且油价上升的幅度越大，石油需求减少的幅度也越大，使
得高油价难以为继。其三，由于节能技术的开发和应用以及替代能源的出现，世界对
石油的依赖以及油价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将同步逐步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