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1235)
2006 (492)
2007 (191)
2008 (735)
2009 (1102)
2010 (315)
2011 (256)
2012 (203)
文章来源: 回眸
数载前,慕西湖之盛名,第一次到杭州。从灵隐寺到苏堤白堤,从三潭印月到六合塔,处处都是熙熙的人流。尽管早已经习惯了喧嚣和拥挤,依然颇有些遗憾。最后要离开时,想来尚有半天的时间,不晓得如何打发。翻翻地图,附近只有一个虎跑,遂欣然前往。
相比于其他名扬在外的西湖诸景,虎跑显得有些冷清。三三两两的游人很快就消失在曲折的小径上。天阴阴的,与园中的密林,清泉及禅院相映成趣,更添静穆的氛围。尽管年轻的心不知道疲倦,几天来的奔波依然令精神锐减,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弘一法师和活佛济公。
很早以前读过一篇介绍弘一法师的文章,应该是画家丰子恺的回忆录,印象颇深。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出身江南世家,曾是名扬天下的风流才子。后忽然弃世离俗,皈依佛门,在花团锦簇,风花雪月的杭州,闭门谢客,潜心修行。最初他入住的就是虎跑寺,并自此断食,进而出家。数月后的七月三十日,正式落发遁入空门。以我当年少得可怜的人生经验,今古之人,往往是在红尘中沉浮得不甚得意,心灰意冷时,才毅然斩断“三千烦恼丝”。而像弘一法师如此传奇的人生经历,实在是常人难以理解更难以领悟的境界。及至看到虎跑寺内介绍他的文字画像,更是从心底里敬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找遍所有有关介绍他的文字以期能解开这个超出我智商水平的谜,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从对弘一法师的好奇开始,我第一次接触佛学,静下心来认真读了“金刚经”,似懂非懂。看似十分平实,简洁,浅显的文字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很多时候,自以为似乎看明白一点儿其中的含义,或者就在不远处,仿佛触手可及,但无论如何也走不完那几步,颇有些郁闷。
混混沌沌中走完一学期。暑假回家时,书包里放的也是借来的有关佛教禅学的书。现在想来,更多的是装模做样,附庸风雅,真正了悟的成分少之又少。
照例,要去拜访母亲的一位远房亲戚,独自住在郊区小别墅里的老人。她是母亲的表姐,其父曾是驻伦敦的外交官,早已过世。她在英国居住多年,后来叶落归根回到中国。母亲是她不多的亲人之一。
记忆中,她是一位慈祥和善的老人。整洁合体的衣着,温文而至的谈吐,舒缓优雅的风度;满头如雪的华发,温和睿智的目光,唇边浅浅的微笑,集岁月的沧桑,温柔中的宁馨于一体的和谐和沉静,令我颇为敬畏。
此次的原本仅一日的拜访,因了临时的变故延长至一个多月。老人患有糖尿病,日常生活除了一位阿姨照顾起居外,还有一名专职护士负责测量血糖血压,注射胰岛素及定时吃药。我们去时,恰巧护士的家人病重住院,所有的工作都由老人自行料理。言语间似乎颇有些困难。母亲很热心,先是建议帮助找临时看护,后忽然想到我。老人似乎也有此心。一则对我相比于陌生人更了解,二则多少有一点医学知识。三言两语就说定了,我这当事人也就只有微笑同意的份儿了。
打点简单的行装,入住老人家。生活倒还平静,除了日常的任务外,大部分时间自由支配。很多时候,我就坐在客厅的落地长窗前看书。老人则多是在楼上的房间休息,下午太阳落山后到院子里散步,并常常让我同行。
院子很大,高大的铁栏杆将之与外面分开。沿着栏杆是一排树木。绿荫围绕之中是草地和各色花木。一般情况下,同她散步时,她会讲起一些年轻时在英国的往事,游历的各地风景,有时还会拿出一些老照片给我看。她也会问我大学的生活,功课等等。多数情况下,我仅是听众,有问方答。缘于个性的害羞拘谨,也缘于对她的敬畏。
一日,谈起了在这里的生活。她问我天天呆在家里,是不是感到很闷。我摇摇头,说:“即使在自己家里,假期也多数是读书,陪伴父母。”知道我喜欢读书,她来了兴致,问我读什么书。我拿给她看,是一本有关禅学的故事。她微笑着问:“看得懂吗?”我摇摇头,“不懂,所以才要多读,也许读多了就会明白了。”依然是浅浅的微笑,没有任何评论。
第二天,散步回来,她领我上楼来到她的书房。进得门来,满眼都是书,占满了四面的墙壁。高大的书柜里分门别类地整齐排列着各种书籍。尽管知道她来自书香世家,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还是让我很是吃惊。
她缓缓地走到一个书柜前,指着对我说:“这里面都是与佛学有关的书,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去看。”又走到另一个书柜前,“我倒是建议你多读些史书,这还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二十四史。”她打开柜子,拿出一本,爱怜地抚摸着封面。“那里是原版的英文书......”
那一日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转折点。后来的日子,平静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生动的内容。往往是我当天读了有关某人的传记,就讲给老人听。有时是问一些问题,有时是讲自己的一些感受,多数情况下,她会微笑着倾听,然后慢慢得细致地讲述她的观点。时间长了,对她的敬重与日俱增,因了她渊博的学识,中肯的分析。更因了相处的和谐,观点的一致,最初的敬畏似乎也少了很多。
及至后来,比较熟悉后,谈起了以前我读的禅学书籍。她颇为认真地说:“佛经是佛学的精髓,禅学则是印度佛学与中国精神的完美组合。其中的博大精深的精华所在并不是轻易可以领悟的。如果一味苦读,或许因原有的慧根天分可以省悟,更多的则有可能误入歧途。你涉世太浅,对生活的了解尚少,我倒建议你过些年后增长了人生阅历,经历了一些生活磨难后再读。常言道“佛度有缘人”,只要有缘终会了悟参透。” 除了心悦诚服的频频点头,我无言以对。
多年后,母亲还颇为感慨地提起她,因为她专门与母亲讲起我们的那次谈话,旨在正确引导。母亲向来知道我心向淡,但并不清楚我的具体想法。况且常年在外求学,对于我的所见所知,所思所想更是全然不晓。反倒是细心的她善意地提醒了母亲。毕竟当年尚不足二十岁,实在是无力辨别是非,把握方向。若一味任性而为,终不知将是何种结局。
后来的日子里,得益于她丰富的藏书,令我有机会接触中华文化中的奇珍瑰宝,开阔眼界,拓展心胸。也是借助于她,使我了解了世间尚有如此洞天,神游于历史长河中,看亘古英雄纵横驰骋,名垂青史;忆昔人文采飞扬,笑傲红尘;叹千古红颜低声饮泣,惜风流远去无迹可循......断然不是当年面对佛学著作苦思冥想而不得解的无奈。想来只能归于自己的悟性太低,她旁观者清及时指点而已。
多年后只身来到异国,周围真正能够烹茶深谈的朋友寥寥无几。前几日,偶遇一位来自香港的老人,她对中国的历史研究颇深。几次的拜访都令我有耳目一新之感。冥冥中,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忘年交,不晓得她一向可好......
附:念奴娇·赋雨岩
辛弃疾
近来何处有吾愁?何处还知吾乐?一点凄凉千古意,独倚西风寥廓。并竹寻泉,
和云种树,唤作真闲客。此心闲处,不应长藉邱壑。休说往事皆非,而今云是,且把清尊酌。醉里不知谁是我,非月非云非鹤。露冷风高,松梢桂子,醉了还醒却。北窗高卧,莫教啼鸟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