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大英雄桓温的抱负与遗恨 1
(2006-08-22 20: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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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提交日期:2005-3-2 11:55:00
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
——大英雄桓温的抱负与遗恨
东晋政权经历了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后,建康城内的宫室楼台焚烧殆尽。虽如此,晋朝人心并未涣散,元气未伤,仍有恢复精气神的士气和体力。假若朝士同心,将士和睦,外坚边界,内养生息,以江南丰腴之地积累实力,待北方胡族政权乱起后反戈一击,一举恢复大晋昔日境土,绝非痴人梦呓。
也是天不祚晋。苏峻之乱刚定,公元329年(成帝咸和四年)五月,为朝廷立有大功而又无丝毫私心的始安公温峤病逝;又过了五年,长沙公陶侃又离世。
陶侃死后,激起苏峻之乱的帝舅庾亮象只冬眠的蛇虫,趁着热乎劲又探出头来,重掌大权,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坐镇武昌。这位志大才疏的文人总是摆脱不了中国知识分子阴险窝里斗的痼疾,不念昔日与王家和舟共济的患难之情,又开始谋划着算计在建康朝堂执政的王导,并写密信给镇守京口(今江苏镇江)的郗鉴,约对方一起兴兵把王导拉下台。郗鉴拒绝,自己属下也纷纷劝说,庾亮不得已,才收起这只欲发的毒箭。
为了立威张势,庾亮又打起了“恢复中原”的主意,于成帝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上奏朝廷,准备兴兵伐后赵。以祖逖之神勇忠贞,尚不能阔步于江北;庾亮区区小才,也敢如此大言,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蛋。
不幸的是,在朝中能阴止庾亮愚蠢冒进行为的王导、郗鉴接连去世,庾亮之弟瘐冰任中书监,接替了王导原来的位置,庾氏家族的权势日隆中天,自然再无人牵制他们。
庾亮前后左右没了束缚,正欲甩干膀子大干之际,本来在东晋控制下的邾城(今湖北黄州)被后赵锐兵攻下,晋将毛宝、樊峻拼死突围,都被赵军逼入江中淹死,晋兵晋民被杀数万。当年陶侃镇武昌,有人劝他派兵戍守邾城,陶侃就明言反对:“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北接群夷……且吴(孙吴)时戍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也无益于江南”。如此江外孤城,庾亮竟然也想作为北伐的踏脚石。还未动腿,这块石头就被搬空。
东晋征伐大旗还未及张举,后赵兵已经抢先一步攻拨坚城。失望至极的庾亮上表朝廷,要求自贬三级。不久,这位智小谋大的帝舅就郁闷而死,时年五十一。其弟庾翼代领其任。
庾亮是研究老、庄之学的大家,文采卓然,风姿飘逸。葬礼之上,他的老友何充就叹息:“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如遇太平盛世,有个清显闲散的官职,庾亮之徒确是很高级的妆点。乱世纷纭,此种“华藻琼玉”,真乃家国之在不幸。就实而论,庾亮虽是个心胸狭窄的庸才,其弟庾冰、庾翼皆有不凡的器干,且私心甚少。
公元342年,东晋成帝病逝,年仅二十二。舅氏庾冰作主,拥立成帝的同母弟司马岳继统,是为康帝。庾冰立另一个亲外甥为帝,倒绝不是出于私心,当时成帝的儿子都是襁褓小儿,加之外有强敌,立长君不失为明智之举。东晋的运气也确实不好,才过两年,康帝又去世,年仅二十三岁。庾氏兄弟又想立元帝的儿子、已经成年的会稽王司马昱为帝。何充坚持立康帝的儿子司马聃。康帝不晓事,死前遗诏以已子为后,因此,两岁的小娃娃司马聃就成为当朝皇帝,是为东晋穆帝。
在立储之事上未得便宜,庾冰又病死,庾氏一族已在朝中大为失势。转年,庾翼也在夏口任上因病去世。临终,他上表朝廷,希望让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替自己荆州刺史的职位。
和庾氏私交不错、政治上渐渐成为对手的何充对庾翼遗表大不以为然(何充是王导的妻甥,自然是王氏一派,和庾氏显然也有族派的“天然”隔阂。):“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近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岂可以白面少年(庾爰之)当之哉”!
思前想后,何充推出了理想中的人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气干,荆州之任,无出(桓)温者”!
由此,一代英雄豪杰,终在波谲云诡的东晋政治斗争中被推到了前台。桓温出场了!
天生奇骨的驸马爷——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桓温
桓温,字元子,为宣城太守桓彝之子,响当当的“烈士”子弟。桓彝此人,一直心忠晋朝。王敦之乱,他深受明帝信任,进计良多,得封万宁县男,并由温峤举荐去“阻带山川”的重镇宣城任内史,颇有惠政,为百姓所怀。苏峻之乱,兵弱民寡的桓彝毅然赴难,当其时也,周围郡县守令大多投降或“伪降”,桓将军誓言“义在致死”,固守城池经年,终于力屈城陷,为苏峻骁将韩晃所杀,时年五十三。东晋政府后追赠桓彝为廷尉,谥曰简。
桓彝被杀时,桓温年仅十五岁。由于知道杀害父亲的主谋是泾县县令江播,桓温“枕戈泣血,志在复仇”。三年过后,江播病死,他三个儿子害怕桓温这样的寻仇青年来闹丧,在灵堂迎接吊孝来人时也在杖中暗藏利刃,以备不测。严密如此,仍无法躲避复仇心切的桓温。这位青年人身着素白衣衫,佯称是吊客,混进灵堂,突然之间于衣中抽出刀来,把惊吓得嘡目结舌的江播长子江彪一刀捅死在当地。接着,他又猛追苍惶逃散的江播另外两个儿子,一刀一个,把江氏三兄弟尽数杀死,终于替父报仇,片刻之间就使害父仇人江播成了绝户。正是此种为父报仇的刚烈勇猛,为桓温在当时赢得了至孝、猛毅的良好声名。
桓温出生不久,其父桓彝的好友温峤就见而叹异,说:“此儿有奇骨,让我听听他的哭声”。及闻其声,温峤表示:“真英物也”!
温峤在晋朝“素有知人之称”,桓彝因此当即为这个大胖小子起名为桓温。(温峤的知人之鉴,也成为他当年在王敦属下迷惑王敦心腹钱凤的“秘密武器”。为了交好钱凤,降低这位师名的戒心,温峤常对人讲:“钱世仪(钱凤字)精神满腹”。就这“精神满腹”四个字,使得“(钱)凤闻而悦之”,与温峤成为“挚友”,使温峤在王敦起事的关健时刻得由钱凤推荐,出为丹阳尹,逃出生天。)
成人之后,桓温“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当时的名士刘惔就慨叹:“(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司马懿)之流亚也”。魏晋之时,人物相貌、风度非常重要,相貌堂堂的国字脸上长有七颗雀斑,也能被名士们附会为“七星”。
如此不俗之表,如此手刃仇人三子的孝义之举,又是忠良之后,东晋明帝选女婿,自然把此等人物作为首选。桓温二十出头,便娶明帝爱女南康长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袭其父爵万宁男。一入龙门,节节高升,很快就“除琅琊太守,累迁徐州刺史”。
桓温之父桓彝生前与国舅庾亮是好友,桓温本人也与庾亮之弟庾翼相交甚密。明帝时,庾翼作为太子舅氏,就向皇帝极力推荐这位好友:“桓温少有雄略,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蓄之,宜委以方召之任,托其弘济艰难之勋”。才气,名气,运气,可以说在青年时代的桓温身上全都汇聚在一起了。
庾翼死后,由于朝中各派的政治斗争,大家只能走中间路线,推举出一位为世人所接受的、有“四海之望”的人来接替庾翼。估计庾翼自己当初也想不到,他所竭力举荐的好友桓温,会在后来占了自己儿子的位置。朝廷诏下,以桓温为都督荆梁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如此,命世英雄终于有了施展雄心和报负的人、才、力、地。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3-2 11:56:49
蜀地立勋灭李势——一战平灭成汉的桓温
新官上任三把火。桓温也不例外。为扬名立万,树立威勋,桓温当然是捡软柿子捏,准备先拿割据蜀地的成汉伪政权开刀,上表朝廷,要兴兵伐蜀。
至此,也要交得一下坐享锦锈一隅近半个多世纪之久的李氏成汉家国。
东汉末年,一支原居巴西(今四川阆中)周遭地区的氐人迁移至汉中。曹操大丞相进据汉中后,作为氐酋的李氏一族便赶忙归附,被曹丞相迁到略阳(今甘肃秦安),至此,以巴氐之名见称于天下。西晋元康年间(公元291-299年),关中乱起,略阳一带数万百姓流亡入汉中,世为氐酋的李特、李庠、李流兄弟想当然地被推戴为流民首领。元康末年,李特等人在朝廷认可下进入蜀地“就食”。在剑阁,李特见如此形胜之地,叹道:“刘禅据此而束手成擒,真乃庸才”!言语之间,已见英雄割据之心。
不久,时为益州刺史的赵廞因其亲戚加后台贾南风皇后被废,便也想据蜀作“刘备”,招收李特兄弟等流民队伍,阴谋作乱。赵廞庸下小人,眼见李氏兄弟雄武,就找个借口把李庠杀掉。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李特率流民队伍攻入成都,大肆劫掠,并上表晋廷陈诉赵廞的不臣之心。很快,赵廞就在逃跑途中被人杀掉。
晋廷本来就万事杂乱,根本过问不了蜀地之事,一纸诏书,对李特兄弟封侯拜将,并又派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罗尚本来就是贪残之人,到任后更容不下已成气候的李特兄弟,借晋廷之诏命令流民离蜀返乡。如此一激,李特兄弟自然不放过天赐良机,率六郡流民正式造反,自称镇北大将军。公元302年,李特击败晋将张微,公元303年,他在打败罗尚晋军后又击降了晋进的蜀郡太守徐俭。亢龙有晦。正当李特自我感觉极佳之时,罗尚率数万晋军突然袭击,一举杀掉李特、李辅兄弟。
李特死后,其弟李流接过大旗,自称益州牧,带着李特之子李荡、李雄等人顽强奋战。由于境遇困苦,李荡不久也被官军杀死。李流胆肝俱裂,想向官军投降,遭到兄弟子侄的反对。夺气之余,李流把权力交给李特之子李雄。不久,李流病死,李雄被部众拥立为益州牧、大将军。公元304年底,李雄率军攻占成都,击走罗尚。
公元304年十一月(晋永兴元年),李雄自称成都王。又隔了一年多,李雄自称皇帝,国号大成,辖地包括今天四川、陕西西南部、云南和贵州北部,大概相当于三国时的蜀汉范围,是十六国中第一个称帝的地方割据政权。
“关起门来做皇帝”,倒是李雄的最写照。此人本性宽厚,简刑约法,与民休息,在位三十年间,“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死前,李雄虽有儿子十多个,却选择战死沙场的哥哥李荡之子李班为皇太子。李班仁厚酷似其伯父李雄,但李雄的儿子却不是什么善茬。一天,刚继位没几个月的新皇帝李班夜间正在灵堂哭殡,即被李雄之子李越、李期暗杀于室内。
杀掉李班后,李越虽年长,但是庶出,便推兄弟李期为帝。李期为人残暴好杀,滥杀贤良,任用奸侫,连兄弟子侄不顺已者都一概毒杀。当时,镇守梁州的李骧(李骧是李特之弟)之子汉王李寿惶恐之余,趁成都不备,拥大军忽然袭城,一举杀掉李越等人,并把李期废为邛都县公。悔叹之余,李期在囚所自已上吊自杀。
昏君被废,后继的李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所谓“一蟹不如一蟹”。篡位之后,李寿遍杀李雄子孙,并纵兵奸淫李雄一支的妇女殆尽。同时,他一反李氏前期几个“皇帝”不与晋朝为敌的作法,和北方的大暴君石虎通好,准备联兵伐晋。李寿称帝后改国号为汉,后人便称这一盘据蜀地的氐族李氏政权为“成汉”。
李寿派往后赵的使臣回来“汇报工作”,讲述石虎宫殿壮丽,美女盈宫,刑法严峻,这一下子把李寿羡慕得不行,立时仿效,大修宫室,广选官女,动辄诛杀臣下立威,搞得蜀地人民苦不堪言,被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荒淫六年后,东晋康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李寿病死,其子李势继位。
李势“身长七尺九寸,腰带十围,善于俯仰,时人异之”。此人当太子时很能装模作样假谦恭,称帝后即原形毕露,先逼杀了自己的亲弟李广,又杀掉直谏善政的大臣马当和解思明。不久,宗室李奕起兵,蜀人多拥呼相随,但事败垂成,李奕逞一夫之勇,攻成都城时一马当先,被守兵乱箭射死。李奕被平灭,成汉的统治却已经溃入腹心,渐成绝症之势。其境内的獠夷部族乘乱而起,四处劫杀,“军守缺离,疆土日蹙”。加之李势天性猜忌,诛残大臣,滥加刑狱,致使人怀危惧,上下离心。
正是在成汉此种乱崩离析的前夕,大英雄桓温果断提出伐蜀之策。
桓温伐蜀之举,其属下僚佐竟有百分之九十表示反对,弄得大将军自己心里也产生了犹豫。
江夏相袁乔也是桓温属官,进言道:“经略天下大事,自非凡人所能及。今为天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指北方后赵和蜀地的成汉),蜀地虽险,势力却较羯胡为弱。李势无道,臣民不附,加之他自恃险远,战备不修,正是攻袭的绝佳良机。可先选精卒万轻装疾弛,等敌方发觉我方出兵,我军已经逾过其险固隘口,李势可一战而擒。蜀地富饶,人口繁庶,当年诸葛亮恃此能与中原曹魏相抗衡,如果能占领蜀境全土,实为国家大利”。
为了打消桓温顾虑,袁乔进一步说明:“朝野众人劝阻伐蜀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害怕我们大军西进,北方胡寇会趁机攻掠。其实,胡寇忽然听闻我军万里远征,肯定一时缓不过神,会认定我们国内严加防备,绝不敢轻动。即使他们昌险来攻,沿江守卫部队足以拒守,必无后患”。
经此一说,桓温伐蜀决心更不可逆转。晋穆帝永和二年底(公元346年),桓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等人,提兵伐蜀,“拜表即行”,未等朝廷明诏可否,桓温就已经踏上征程。谋士袁乔能文能武,亲率二千人为先锋。
伐蜀大军已经开拨,奏表才送至建康朝廷。殿堂之上,文武朝臣议论纷纷,都以为蜀道险远,桓温军队人数又少,对此次兴兵皆抱悲观态度。惟独桓温的老友、大名士刘惔断定此行必能成功。朝臣们大都面有忧色,三三两两凑过来问刘惔为何对桓温这么有信心。
刘惔说出的话令众人面面相觑:“我是根据过往与桓温赌博的经验得出此论。桓温,是个赌博大玩家,下注必下大注,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他决不轻掷。由此观之,蜀地必为其所得!”停顿片刻,刘惔又说:“但恐怕桓温克蜀之后,终必会专制朝廷啊”。
东晋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三月,桓温的晋军忽然出现在蜀地的青衣县。天天酒肉美女的李势闻报惊骇异常,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惶急之下,他派叔父李福、堂兄李权以及前将军昝坚等人大集兵马,自岷江以北向青衣方向急行军,欲图阻御晋军。
蜀军诸将大多认为应以逸待劳,设伏于江南突袭晋军。昝坚不听,死催一样引大军从江北的鸳鸯碕出发直奔健为(今四川彭山以东)。此时,桓温晋军已经赶到彭模(今四川彭山东北),准备在成都平原上纵马驰骋。
在彭模休整时,有军中参谋建议晋军应分为两道,异路而进,可以分解成汉部队的兵力。先锋将袁乔再次提出他本人的判断:“现在,我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败则一人无存,应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大捷。如果兵分两路,则众心不一,假如一路败北,全盘皆输”。
桓温大为赞同。他下令晋军全军而进,丢掉所有的军用炊具等多余后勒装备,只带三天的干粮,全速前进,直扑成都。此命一下,晋军知道首将已经表示了“不成功则成仁”,死下一条心,都准备作殊死之战。
前进途中,桓温与成汉宗室镇南将军李权大军相遇,三战三胜,“汉兵散走还成都”。成汉另一位镇军将军李位都见大势不妙,很乖巧,带着军队径直向桓温投降。
另一方面,成汉大将昝坚猪颠风一样率大军赶至健为,才知道根本和晋军异道而行,连照面都打不上,甭提排阵开战了。惶急之下,昝坚又率这大批疲惫之军奔返成都,刚刚涉水渡过沙头津,已有游骑报告说晋军主力早已在成都近郊十里陌驻扎完毕,正摆开阵势迎候昝坚。这下可好,两军主力还没开打,昝坚军忽然不战自溃,四散奔逃而去。
困守愁城的李势无法,只得悉众出战,在成都西南的笮桥与晋军决战。
有个“皇帝”在身后面,成汉军队的士气还真忽然上来一下子。两军初接,晋军前锋进攻部队遇到治军死命抵拒,初战不利,东晋的参军龚护被杀。成汉军得势汹汹,喊杀阵阵,数只利箭也射向位于中军的桓温马前。
“(晋军)众惧,欲退”。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眼看成汉军队大瞪眼珠子,抡着大刀片子死命向前,一路上没遇过劲敌的晋军顿起惧意,乱哄哄往反方向倒退。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历史的偶然性在关键时刻显示出“无常”的黑色幽默——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估计这几个人手中没兵刃,眼看成汉兵士的长矛、大刀明晃晃杀来,他们手中的大槌乱敲,“误鸣进鼓”,咚咚地把进军牛皮大鼓连连猛敲(吓得哆嗦,所以鼓点挺急)。士兵们在战场上、训练场上都已经养成条件反射,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听见大鼓声声,晋军个个扭头又往前冲。身为前锋将的袁乔书生执剑,下马督战,指挥已经内心生怯的晋兵拼死进攻。
成汉兵也就是一鼓气,看见晋兵比自己还不要命,抵挡一阵,都又掉头回逃,桓温大胜,乘势直驱至成都下,四处纵火,每个城门都笼罩在火焰烟雾之中。“汉人惶惧,无复斗志”。
李势至此,知道自己的“.大汉”已经灰飞烟灭,呆坐殿上,不知所为。中书监王嘏等人劝他出降,侍中冯孚认为:“东汉时吴汉伐蜀,尽诛公孙氏。现在晋朝的檄文又明讲‘不赦李姓一族’,即使出降,恐怕也不得活。”
李势越想越怕,趁夜逃出东门,迎头赶上身旁只有一两个从人的大将昝坚,一起往葭萌逃窜。
逃都逃了,李势又觉不妥,没法逃出生天,又派人送降表给桓温。降表文笔不错,肯定出自哪位文士之手,词意哀怜,废话不多,兹录于下:
“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自称“伪”朝),略阳李势叩头死罪(自称原籍姓名死罪)。伏惟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恃险因衅,窃自汶蜀(自言成汉“皇统不正”。)势以暗弱,复统末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骂自己继位后未能及时“投诚”)猥烦朱轩,践昌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劳烦大晋征计,螳臂挡车)。俯惭俯愧,精魂区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该死该死,可怜可怜)。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阳日(这么仁义的大晋,能不饶我一条狗命吗)。逼迫苍猝,自投草野(我是吓急了才跑)。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仗(自己一方的官员已称‘私署’,表示自己是‘伪朝’)穷池之鱼,待命漏刻(要杀要剐,一任大晋)”。
看见降书写得这么让人高兴,没多大功夫又见李势自己在军门前“舆梓面缚”,桓温大喜,按照相关传统政策“解其缚,焚其梓”,正式结束了收降仪式。
成汉小朝廷,自李特在惠帝太安元年起兵,到此经六世,共四十六年。李势父子贪淫残暴,竟也全得善终。在成都的李氏“皇族”十多人都被送至建康,由于是“自首归命”,李势还得封归义侯,好酒好肉大房子,直至开平五年(公元361年)才病终于家。
刚过而立之年,想如今一般哥们还绞尽脑汁为个副处长副科长位子拼命挤的岁数,桓温已经立下平灭一国的不世之勋。他举贤旌善,随才授官,待蜀境全定之后,“振旅还江陵”。东晋朝廷上下大喜过望,进位桓温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贺郡公。
《世说新语·贤媛》篇中,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
“桓宣武(桓温)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齐(斋)后。主(南康长公主,桓温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拨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虽是一个小插曲,仍可见李势貌美如花的妹妹比起他亡国皇帝的哥哥要刚烈得多,为《世说新语》作注的南朝梁人刘孝标(刘峻)注引南朝宋氏的小说家虞通之《妒记》(原书已失传,刘孝标的注引保留了四百多种佚书残篇),内容差不多,结局有不同:
(桓)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此文是李势的女儿)。郡主(桓温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拨刀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公主)。神色娴正,辞甚凄惋。(公)主于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指桓温)’。遂善(遇)之”。
“我见犹怜”成语,即出于此。桓大将军平蜀,这也算是个“花絮”吧。
“(桓)温即灭蜀,威名大振,朝廷惮之”。把握朝政的会稽王司马昱为了制约桓温,就以扬州刺史殷浩为心腹(此人初与桓温齐名),参理朝政,由此,与桓温形成对立的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