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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日子

(2009-11-14 02:13:20) 下一个

最后的日子

------写在母亲逝世两周年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两周年了。但母亲的音容笑貌在我们心中依然是那么清晰,一切都恍如昨天……

母亲是一个性格直率开朗,慷慨大方又十分喜欢热闹的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有点倔,但绝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家人是这样,对亲朋好友也是这样。刚由281搬到市里部队干休所,她就和我岳母,三婶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三个老太太常结伴上街买衣服,一起对镜穿试,欢声笑语溢出房间,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少女时代。看着她们容光焕发的笑脸,作儿女的也是喜上眉梢。老伴的大姐,二姐及四叔来秦,本由王家人做东,可母亲不单热情参加,还亲手做上几道有份量的好菜带去。席间母亲谈笑风生,其真挚亲和感染了每一个人。每隔几日,我和弟妹们都会去看二老。如果是在家吃中午饭,饭后母亲都会舍弃午觉,在客厅里与我们倾心交谈。那关怀的话语,象涓涓细流,滋润着子女的心田。母亲的消费观念很前卫。每逢佳节,母亲都会安排全家到饭店小聚,预定有音响的雅间。饭后,母亲还会和子女们一起唱歌跳舞。用老外的说法,是办了个家庭帕提。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硬朗。2003年春节,全家人又聚在一起,祝父亲八十寿诞,为父母过生日,深深享受着父母的健康给我们带来的快乐。正当我们沉浸在这无比幸福之中时,一个不幸犹如青天霹雳,让我们全都惊呆了……

那是20033月底的一天,母亲发现她大便带血,到医院检查,排除了痔疮和肛裂。正当她想进一步作肠胃道检查时,“非典”象台风席卷神州大地。平时人满为患的市人民医院门诊大厅已是门可罗雀。母亲怕在医院被传染,给家人带来麻烦,就没再作检查。到后来便血时断时续,母亲又没感觉自己身体有其它不良反应,精力也充沛,吃饭睡觉都香,便放松了警惕,直拖到“非典”结束。在儿女们的一再劝说下,才去医院作了肠镜检查。在医院门诊大厅,趁母亲还未从肠胃镜室出来,医生先把我们兄妹三人叫到一个角落,告诉我们初步诊断很不好,是“结肠癌”。又说,再等等病理切片的结论。尽管我们都做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可从没把癌和母亲的健康联在一起。我们还存在一丝侥幸,盼望病理切片的结论否定这个诊断---这只不过是误诊!现实总是残酷的,“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我们决定把这一切瞒着母亲和父亲。哀求医生作了一个假诊断报告,写得是“结肠溃疡,须作手术切除”。这个善意的弥天大谎,一直隐瞒到母亲作完化疗。母亲的病一刻也不能耽搁。当天便给在天津的二妹打电话,让她调动她的一切人际关系,联系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大夫主刀给母亲作手术。二弟又联系了他们系统驻津办事处宾馆,到时给我们护理母亲提供方便。第三天,二弟和大妹便陪母亲去了天津。三妹和我老伴,弟媳负责照顾父亲,我则去市卫生局等单位办理母亲治病所需的医疗关系。

七月中旬,母亲在天津市肿瘤医院由科主任亲自主刀作了手术。那天,我和弟妹们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个多小时后,母亲被从手术室推到重症监护室。手术很成功。但因已是癌症晚期,医生要求必须作化疗。母亲在这里住了十几天院。两个妹妹不分昼夜守护在母亲病床前,给母亲最精心的照料。弟弟单位的宾馆也提供了方便,让她俩在极度疲劳后有个休息的地方。二妹每天从家里熬了乌鸡,乌龟,人参等大补汤,给母亲滋补身体。可惜的是,母亲尝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便毫不犹豫地都给了同室的病友。

母亲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也觉得有劲了。但随后的化疗让她受尽折磨。化疗药物在杀死残存癌细胞的同时,也在无情地毁灭病人健康的机体。母亲咬紧牙关挺了过来。第一次化疗后,母亲就感到明显的无力。

这样的化疗要作六次。一次五天,间隔22天,六次作完正巧到年底。

后五次化疗是在我市肿瘤医院作的。之所以选择在这家医院作,一是院里有天津市肿瘤医院化疗药方开列的所有药;二是这在当时是我市唯一一家治疗癌症的专科医院。化疗期间,白天全家人轮流护理,晚上主要是弟弟和大妹妹。两个儿媳每天换着花样,给母亲送上她爱吃的饭菜。化疗药物的毒性很大,每次输液,母亲的脸都痛苦的变了形,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有一次,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这折磨,五天的液只输了四天。看着她那极度痛苦的样子,我们没有再劝,以为她今后也不会再作了。可到日子后,母亲主动提起,说她能行,坚持把余下的几次作完。我们知道,母亲之所以甘愿忍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完全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母亲的坚强,给了我们巨大的鼓舞和希望。

化疗完后的一年多里,母亲血液里的癌细胞值都在正常范围。母亲的饭量比以前大了,也胖了许多,脸上有了红晕,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家里也充满了以往的欢乐。

好日子总是转瞬即逝。05年夏天的一次例行检查,发现血液中癌细胞的值比正常值高了几倍。我们最害怕的事发生了:癌细胞已转移。随后的CT检查却没发现转到那里。于是我们便又一次伪造了检验单,再一次欺骗了母亲。同时,又分头在北京,天津及本市,找专家看片子,寻求疗补偏方。给母亲买了许多提高自身免疫力的中草药补品,让母亲尽量舒心,宽心。到06年初,从CT片上已可以看出,癌细胞已转移到肝脏。对中药抗癌失去信心后,我们便又寄希望于西医。劝母亲去作放疗。

对自己的病情,母亲其实心中是有数的。尽管我们没讲明,她也不愿和我们说破。记得最初去天津时,她就说,一个结肠溃疡手术,非要去天津做?你们照顾我不方便,又给你二妹添麻烦。我们便用她坚持让父亲去天津治牙的事反驳她。有一年父亲牙床上肿了个包,久治不愈。母亲便不相信281和市医院的医术,坚持让二妹联系天津最好的牙科医院。她跟我们说,你爸这么大年纪了,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让他享受最好的医疗。住院治疗期间,已是七十高龄的母亲非要自己日夜陪护,让我们兄妹感动得热泪盈眶。在我们的一劝再劝下,母亲才勉强答应去天津。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又作了一辈子医生,住进肿瘤医院,她对自己的真实病情已猜出八九分,等手术后医生坚持让作化疗,她心里已明白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为了减轻家人的心理负担,从此她任由儿女“摆布”。在她开朗乐观的背后,其实隐藏了内心极大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以现有的医疗技术,对已发生癌转移的病人,是无力回春的。母亲又住了几次院,如她所说的那样,住一次病情严重一次。2007年春节前夕,母亲说什么也要回家去。她挣扎着自己下了床,我们含着泪搀扶着她。那是她在世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

母亲的身体开始浮肿,常常要靠吸氧维持呼吸。癌细胞无情地吞噬着她的机体,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安宁,不得不隔几个小时就打一针吗啡止痛。几乎已不能进食,要靠输“白蛋白”等营养液维持生命。我们给母亲请了护工,日夜照顾她。但我们兄妹仍坚持每天有两个守候在她身边,让她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她最亲的人,让她的心灵得到最大的满足。医生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仍没留住母亲的生命。

母亲您走了。但您得到了应该属于您的一切,也看到了您想看到的一切。您是带着全家每一个人对您的深切的爱含笑上路的。

您的婚姻是美满的。您和父亲风风雨雨互相搀扶着走过了半个世纪,共同缔造了现在已有20口之多的和睦的大家庭。父亲虽不擅言辞,可五十年的恩爱情又何需用语言表达!父亲每时每刻都惦念着您的病情,一次次去医院探望。坐在您的身边,深情地拉着您的手,给了病中的您最纯真的关怀。

弟弟是我们五兄妹中唯一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的。他吃的苦最多,可他从没说过一句报怨的话。弟弟宅心仁厚,在他身上有着农民对长辈最传统的仁孝。您化疗住院期间,他夜里陪您最多,尽管第二天他还得去上班。

在家里,大妹是干活最多,也是挨您说最多的,可她无怨无悔。她家底本就不厚,还要供儿子读书,但您病加重后,她毅然辞去了工作,全身心地照顾到您上路。

二妹在天津,您在那儿住院时,她是最忙的。回市里治疗后,每逢节假日,她都会回来陪您,跟您说最贴心的话,让您感到无比温馨。

三妹是您牵挂最多的。您这场病,让她从不幸婚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您住院期间,是她陪伴父亲,让您感到十分欣慰。

2006年五一节,您孙女已决定出国工作。她们夫妻俩特地赶回来,用轮椅推着您去爬莲蓬山。您在俯看海滨美景的同时,也深切感受着孙辈儿的孝顺。

2006年国庆节,您的孙子特地从上海回来结婚。典礼前,小两口先到家里,在您的床前双双鞠躬,让您第一个沾上年轻人新婚的喜气。

在您病中,您的外孙和外孙女,不负您多年的谆谆教诲,他(她)们用考上研究生和国内名牌大学的喜讯,给病中的您带来心灵的春天。

您夸赞两个儿媳孝顺,说她们没能给病中的生母端水喂药,却把爱心给了您。

您的大姑爷自己办厂,忙得不可开交,母亲又瘫痪在床。二姑爷患有糖尿病。可在需要时,他们都会出现在您面前。

妈妈,您是带着全家人的爱走的,那是您在那边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相信在那边,您不单是富有的,而且也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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