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美人计

平生不读我的书,便称英雄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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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妖(原创)

(2007-01-12 15:17:35) 下一个
每当下雨的夜里,龙马乡高田村村民韩象都会无法入睡。这当然不是因为韩象有失眠的毛病,他一直认为那是所谓的文化人才有的高级毛病,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这种高级病他是无缘得的。韩象有双十分灵的耳朵,平日里哪怕是细微的一丁点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雨夜里纷杂的声音才是让他没办法睡着的原因。

这个夏天的雨夜也不例外,韩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雨夜没有月光,屋子很暗,又没有风,白天里的热气好像还没消散,他觉得心浮气躁。懒得起床开灯,也没戴手表,床头也没个闹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他老婆王银花倒是早早进入了梦乡,不时还打呼噜,但声音很轻。韩象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过了一会,韩象觉得心情平静多了,雨夜里各种声音开始钻入他的耳朵。“哇,哇,哇”那是青蛙,夏天雨夜里,外面就是它们的世界,它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韩象听得出来,远点的那是池塘那边,近点的就是屋后的树林里,它们像是在开一个非常激烈的会议,每个蛙代表都在急促地表达什么,又像是在开一个合唱会,每个蛙演员都在争先恐后地唱一首没节奏,又不连续的怪异歌曲。“嗒,嗒,嗒”那是雨点打在屋后那几棵香蕉树肥大的叶子上发出来的声音,像是老式特务电影里特务的发报机发电码的声音,“嘀,嘀,嘀”那是屋檐上淌下的水珠打在地上积水的声音,短而急促,韩象知道外面的雨很大。“咕,咕,咕”那是猫头鹰的声音,“唧,唧,唧”还有蛐蛐的声音……韩象一点一点分辨这这些熟悉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象听见了一个既细微的,又陌生的声音,“呼,呼,呼”像是沉重的呼吸声,“噗,噗,噗”又像是掘土的声音,“啦,啦,啦”像是什么东西在搅动积水,听了许久韩象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他并不把这个奇怪的声音放在心上。过了一会他的思绪又到了青椒上了,他有个大菜园子,全种上了青椒,高田村离罗虎岭不远,那边山高林密,常年有野猪出没,往年有人打,可这几年政府都保护了,野猪是越来越多,时不时下山偷东西吃,好好吃还好可每次都是毁坏一大片庄稼,韩象想破头也不明白怎么野猪也不让打,明明就是一害嘛,好在农民也有农民自己的办法,不让打就下兽夹子,前年就夹到一个,好大只野猪看样子得有三四百斤,可惜这野猪一来身大力足,二来也悍勇,拼着断条腿跑了,说来也怪,打那后高田村再没野猪害了,看样子野猪也是长记性的畜牲。今年雨水足,青椒长势都很好也没野猪做害,肯定是个丰收年,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往年就有丰收价格低,算算账反倒赔钱的事。韩象有些担心,在城里念高中的的儿子下半年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就都指望这青椒了,这年景,农民的命就是苦,不丰收愁,丰收也愁。韩象就这么胡思乱想一直到雨停,天快亮了才睡着。

等韩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快10点了。他老婆王银花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老公有下雨夜不好睡的老毛病,昨夜里又下了场透雨,菜园子里青椒也不用浇水,早上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她心疼老公也就没喊他让他多睡会儿,自己不声不响煮了猪食先喂了猪,然后又做好早饭等老公起来吃。早饭吃完也没什么事情,王银花叫韩象去猪圈看看,今天早上喂猪的时候,她发现养的四头大肥猪,一个个身上都是黄泥,脏兮兮的脏得要命。韩象知道自家养的猪从来都是圈养从来也不放出去,猪圈也是修得严严实实的,四面墙都是当初从村里砖窑捡的碎砖砌的,顶上是沥青纸铺的,连地上都是水泥砌过,这几个畜牲哪里能沾到黄泥呢。事情倒是有些蹊跷,但是韩象却不放在心上,他打算先去赶集,等下午有空再去看看,兴许是当初用水泥砌得不均匀,哪个地方叫几个畜牲给拱开了也说不准。这算个屁事,女人大惊小怪。

韩象开摩托车到镇上的时候,集都快散了,他急忙买了老婆交待的东西,然后就到蔬菜收购站打听今年青椒的行情,但是今年的收购价还没出来,谁也说不好到底会怎么样,无奈韩象只好调转车头回家了。

刚到村口,韩象就听见老婆骂街的声音,他耳朵灵一听就知道就在自家屋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韩象干脆就把车开到自己屋后。昨天夜里下雨,早上村里人也没什么事做,闲人很多,围观看热闹的围了一层,韩象挤进去才知道难怪王银花那么大火气,原来不知道谁家的坏小子使坏,夜里偷偷在韩象家屋后贴墙刨了一个大坑,这坑有一尺宽也差不多一尺深,坑里还有挺深的土黄色的积水。凭空屋后墙角多了一个大坑,真是晦气极了。韩象平日里人缘还不错,从来不和谁家有什么仇怨,他想不出谁会干这种缺德事。王银花嗓门大,把怀疑的对象全都骂了一遍,也怪那么多闲人围观也没人应嘴。韩象是好面子的人,他把老婆拉回家,自己抓把锄头带个筐想把坑给填了,他是个仔细的人,填坑之前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坑,这个坑不小可是不平也不整,看不出是用锄头或是其他东西挖的,看看样子也是昨晚上挖的,可是谁会在三更半夜不带工具来老韩家屋后墙角刨坑呢,韩象想破头也不知道这是这么一回事。按说坑填上事情也就算完了,但是韩象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中午的猪是韩象喂的,王银花煮好猪食,韩象装了两个桶,一扁担挑到猪圈。到了猪圈一看,王银花说的没错,自家的猪果然是一身都是黄泥,一只只脏兮兮的。喂猪的时候,韩象干脆跳到猪圈里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看见有洞,猪圈还是跟刚建的时候一样严严实实的,地上也没看见坑,猪圈的门一直都是锁得好好的,四面墙都有一米多高,两百来斤的大肥猪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四只大肥猪倒是显得没心没肺,它们丝毫没注意到主人的疑惑,哼哼唧唧地抢着吃猪食,它们的胃口很不错,每顿都吃不少而且吃什么都上肉,今年卖了这四条猪怎么都能挣钱,看着它们的馋样子韩象心情好多了,他不敢怠慢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喂完猪,他又挑了担水,连猪带猪圈一块冲洗了一遍,才回了家。

一个下午韩象两口子都在地里干活,王银花没什么话,韩象知道老婆还在为上午的事情不顺心。下午的活不累,晚上吃完晚饭两口子看了会电视,喂完猪十一点就上床睡觉了。王银花上床没多久就打着呼噜睡着了,韩象却一时间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上午那个怪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意识有些迷糊,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屋后,跟昨天雨夜里听见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声音很细,若有若无的,韩象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他听得不真切,兴许只是梦吧。

天一亮,韩象醒来先不刷牙也不洗脸,而是直接跑到屋后去看。这下子韩象长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上,他看见昨天填那个怪坑的地方又被刨成了坑,这个坑跟昨天那个坑一模一样,韩象这下子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害怕,他不想被王银花看见,就匆匆忙忙把坑填上了。韩象开始觉得昨晚上那个声音是真实的,不是一个梦。

韩象没有把屋后墙角又被刨坑的事情告诉老婆,可是他发现王银花早上喂猪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是很差,原来早上的时候王银花发现四只猪又是满身黄泥,脏兮兮的。这下子轮到韩象瞪圆了两只眼睛,昨天中午明明把猪带圈冲洗了一遍,这群畜牲哪来的一身泥。事情变得越来越怪了。王银花是个迷信的人,吃过早饭,她特地给神龛里的韩家列祖列宗牌位上了炷香才下地干活。

中午王银花喂的猪,晚上十点半这顿就由韩象喂,跟往常一样王银花煮好猪食,韩象装在桶里,带上手电扁担一挑就走。到了猪圈他一边喂猪一边又仔细检查猪圈,除了四头猪又是一身黄泥之外,猪圈也没什么异样。喂完猪,他又去挑了担水,把猪和猪圈又仔细洗了一遍才回家睡觉。

回到家,十二点快上床睡觉的时候韩象才想起来,挑猪食的桶和扁担都落在猪圈了,两天来接二连三的怪事让他有点精神恍惚了,做起事情心不在焉。外面月亮大,地上很亮,韩象也不带手电,自己去猪圈取回落下的桶和扁担。韩象不是个胆小的人,每天都走得这条去猪圈的路,不知道为什么这趟一路上心脏却扑通扑通直乱跳。正是午夜,也没什么风,树梢都是一动不动的,也很安静,除了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叫,只有偶尔的几声猫头鹰叫,韩象不喜欢这种叫声,他加快了脚步。快走到猪圈的时候,远远看着猪圈扁担靠着猪圈的墙,两只桶就在猪圈前面的空地上,韩象停下了脚步,拿出只烟和火柴,点上烟,他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嗖”一声响,韩象突然看见一个很大很黑的东西从猪圈里面跳出来,这个东西跳得很高,高高地越过一米来高的猪圈墙,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扭头就跑了。韩象来不及反应,他没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也来不及害怕正在吃惊的时候,“嗖”又是一声,又是差不多大一个东西跟先前那个一样,也是高高地飞过猪圈墙,然后轻飘飘地落地。这下子借着皎洁的月光,韩象终于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自家的大肥猪竟然从猪圈里面跳了出来,两百来斤的大肥猪,竟然轻易地跳过一米来高的猪圈墙,还轻轻地落在猪圈前的空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韩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不得他多想,“嗖”又是一声,又是他的另一只大肥猪跳过猪圈墙跑掉,“嗖”又一只。事情发生的很快,短短几秒钟时间韩象的四只两百来斤的大肥猪都跳过了猪圈墙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韩象根本没办法给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个合理的解释,他脑子是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感觉直从脚底往身上冒,恐怖的感觉让他觉得窒息,他想跑,却好长时间他挪不动脚步。过了好一会,他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到底四只猪可是全家的命根子,出不得半点事,又过了一会他定定神,怕归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顺着猪蹄印追过去看看。

两百来斤的猪留下的蹄印很重,韩象不用怎么费事就分辨出来了,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但是很快他又清醒过来了,他发现他的四只猪是往他家跑去了。他顺着猪蹄印一直找到了他家屋后,果然四只猪都在那里。他看的清清楚楚,四只猪在他早上才填的个坑地方使劲地拱地。“呼,呼,呼”“噗,噗,噗”这声音太熟悉,雨夜的那个陌生的声音,昨夜里那个好像梦一样的声音,韩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天早上屋后墙角下会有个大坑,为什么每天猪们身上都是黄泥。月光照在四只猪的身上,四只猪好像没发现主人的跟踪,它们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根本不是平日里懒洋洋的样子,更不是哼哼唧唧,它们像是把挖坑当成是很重要的事情很专心地做。韩象觉得很恐怖,他动也不敢动,怕惊动了几只猪,月光下它们的眼睛像是发出绿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坑挖成了。四只猪又是一前一后地跑回猪圈,韩象远远跟着。他看见四只猪又像跑出来的那样又跳回了猪圈。韩象没敢去拿猪圈旁的扁担和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的家,可是他老婆王银花可是吓坏了,自己老公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一直在发抖,就像风吹的一片叶子。韩象没敢告诉老婆他看见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韩象还没醒就被老婆拉下床了。韩象看见王银花的脸吓得直发白,结婚这许多年了,韩象还从来没见过老婆这个样子。“快,快去猪圈看看吧。”又是猪圈,韩象还惊魂未定哩。王银花不是个胆小的女人,但是这次看样子是吓得不轻了,话都说不利索,好容易韩象才明白原来今天王银花也遇到了怪事了。原来早上王银花去取扁担和桶然后煮好猪食去喂猪的时候,一开始就发现不对劲,平时几个畜牲又是挣又是抢的,这天却是没动静,等仔细一看可把她吓傻了,原来几只猪站成了一排,她清清楚楚看见四只猪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眼泪还吧嗒吧嗒滴到了猪圈里的水泥地上,猪流眼泪,这是什么兆头啊。王银花吓得猪也不敢再喂,扭头就跑回来了。

“怎么可能哩,许是你眼花了”韩象心里有十分相信王银花看见的是真事,但是他不得不这么说,有时候男人不稳住,整个家就乱了。韩象壮了壮胆跟老婆又去了趟猪圈,这次却什么异样都没有,韩象把猪食倒进食槽,四只猪抢着就吃上了。“你看吧,没事吧,我说你眼花了”韩象心细,他还是看见了水泥地上有四摊水迹。看到这样,王银花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中午,趁王银花不注意,韩象偷偷到屋后又把坑填上了。

一天下来,韩象两口子都是失神落魄的,王银花说什么也不肯喂猪了,韩象只好自己来喂了,中午和晚上喂猪都没出什么事情。只是夜里快睡着的时候,韩象好像又听见了那个声音,他心里头明白四个畜牲又来拱坑了,他也没胆子起来看,想起昨天晚上四只猪眼睛冒绿光的样子,他手脚就哆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声音总算没了,几只猪该是跑回猪圈了。韩象迷迷糊糊觉得好像外头院大门响,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门响呢,他不放心就起来走到院子去看看。到了院子,又没什么声音了,月色好,什么东西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没什么异样,韩象刚想回屋接着睡又听见门响,他回头一看,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眼见没人动它,院大门就自己开了,韩象刚想关上它,结果左边这扇门上竟然走下来一个胖汉,韩象想不明白门上怎么能走下来人,但是他确确实实是走下了一个人,这条胖汉又高又胖,大脸盘子,粗手粗脚,脸色通红还穿着红衣红裤一身红,很是怪异,身上还背个大包袱,这胖汉看都不看韩象。韩象觉得害怕刚想打声招呼,突然听见右边那扇门也响了一声,也从门上下来一个胖汉,这个胖汉跟先前那个不但打扮一模一样,连长相都一样,他同样背个大包袱。这两个胖汉看见韩象就是一揖,他们像是等人,这两人又是焦躁又是害怕,韩象也不敢问他们是什么人。过了一会,韩象听见厅堂有说话声,刚想进去看看,就看见一不停地有人从厅堂里涌了出来。这帮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大部分都是老头老太太,都是青衣青裤一身青,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他们人虽多却不嘈杂,一个个都好像等什么。过了一会,韩象看见,厨房灶头也爬出一个人,这人满身满脸都是炉灰子,身上衣服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水缸里也爬出一个人,这人长得怪,肥肥胖胖的还腆着个大肚子,手脚都细小,整个人就是圆圆滚滚的很是好笑,大厅里也不断有人走出来,装束都一样,都是愁眉苦脸背个大包袱,没多久,院子竟然站满了人,韩象可从来不知道自己家竟然藏了这么多人,又是惊奇又是害怕,最后从院子走出来的两个人,韩象可是认识,中间的两个不是别人,右边的是他早就过世的老爹,他老爹死得早,韩象只是经常看老爹的留下的照片,他老爹在这里跟照片上一样年轻,左边的那个是前年过世的老娘。韩象最疼老娘,他一个箭步就上去想拉住妈妈的手,谁知怎么拉都拉不住。两个红脸汉子一打招呼,众人就全都往外走,可是一个个都是欲走还留,都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韩象的老娘走在最后,她向韩象招了招手,韩象一急就想追出门去,两个红脸胖汉守在最后,看见韩象追来,手一架把韩象给挡在了院里,韩象眼看老娘越走越远,很着急,他推了两个红大汉一把,两胖汉大怒,左边的大汉就给他一个耳光。也怪这耳光打到脸上也不痛,韩象急得满脑门子都是汗,刚想跟胖汉扭打,胖汉没了,这一着急一使劲,韩象醒了。原来刚才做了个梦,王银花听见老公说梦话就把韩象摇醒了。这梦做得也够怪的,但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啊,这一夜,韩象再也没睡着过。

等天亮下地干活前,韩象也跟老婆一样给神龛里的列祖列宗牌位上了一炷香,本来韩象是不信这个的,但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怪事,也由不得他不怕。可是他们往神龛里一看,两个人都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看见神龛里面的列祖列宗牌位都倒下了,像是风吹的一样齐刷刷地倒向一个方向,韩象看了看正是院大门的方向,可是厅堂里哪来的风能把神龛里的牌位吹倒呢,韩象想起了昨夜的怪梦,这下子他冷汗下来了。龙马乡村民大都迷信,韩象虽然平时不信鬼神,但是一辈子都在迷信气氛这么浓的地方过日子,他也明白,祖宗牌位全倒下可是件天大的祸事。韩象两口子也没心思干活了,王银花向来是个信迷信的人,她提议干脆就去找阴阳先生,韩象有些不愿意,一来花钱二来不用多久村里就会传开韩象家闹鬼的话,谁还敢上家门,这怎么叫人当得起,但是左右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几日怪事连连,整天的担惊受怕,弄得是心力交瘁,一咬牙也同意了。龙马乡名气最大的阴阳先生就是元沙,于是两口子草草吃完早饭,韩象就开着摩托车带着老婆去找元沙。

到了元沙家,元沙一看两人就知道吓得不轻,一个个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好容易韩象把家里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把昨晚上的怪梦也说了一遍。元沙先解梦,他说这个梦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家鬼搬家,两个红脸大汉一左一右就是两扇门的门神,一般人家门上红漆,所以就是一身红,那么多的青衣人就是韩家的列祖列宗,都是牌位上的人,本地俗语牌位也叫青牌,所以他们都是青装打扮,当中自然有韩象的父母祖父祖母,而灶头爬出来的一身炉灰子的那位不用说便是灶神,水缸里出来的圆滚滚的大肚汉就是缸神,长得就像个水缸,家鬼指的就是这些一般人家里大大小小的神仙。家鬼虽然都是小神,但是平时受享祭祀主家宅平安,由他们在一般不干净的东西就进不得家门,可是这次韩象却梦见他们都是背个大包袱愁眉苦脸地离开韩家,这就是大大不妙了,他们走了,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韩家就失去了保护。家鬼搬家一般不会发生,除非要么他们遇见了特别可怕的对头。至于自家的四只猪每夜跑到屋后拱坑也是有个名目,这叫家猪拱宅,这其实就是家鬼们离开的主要原因,所谓的家猪拱宅就是用驱使或者附体家猪去顺着墙角拱坑来破坏宅基,宅基被破坏了,就会使家鬼惊惧而走。元沙想能驱使家猪拱宅的必不是鬼怪,怕是个妖仙,猪妖和猫妖,狐仙等等都是些妖仙,妖仙和鬼怪不同,它们道行一般比鬼怪要高出许多,但是他们从来不招惹人,但是一旦找上门来也不容易对付,这个不知道是个什么妖仙,但是却是十分狡猾,有家鬼保护一般什么妖物都进不得门,这个妖仙却用家猪拱宅的法子先逼走家鬼,看样子这几天就要对韩家不利。这家鬼搬家和家猪拱宅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元沙当了二十几年阴阳先生也只是听说过而从来没遇见过,这是平生第一回。听说果然是有妖祟作怪,韩象两口子更是惊忧恐惧。韩象实在想不明白,韩家人虽然不是常年行善积德人家可多少代人也从来没做过恶啊,无端端怎么会惹出这么个厉害的妖物。元沙想了半天,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不是鬼怪,对付的是个妖仙,虽不知道是个什么妖仙,但是请只虎或者狮来镇宅总是个好办法,虎狮是百兽之王有它镇宅是没什么问题的,一般来说大户人家或是酒店,银行等等,人多的大去处,都喜欢摆个对狮子和或者老虎雕像镇宅变风水用,但是小户人家要么买只瓷老虎摆放家中或者干脆挂幅虎的图画也好。元沙建议去街上买幅虎的图画,由他作作法然后拿回家挂上。韩象依言去街上买了幅猛虎下山的国画,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是这虎画得还是栩栩如生,气势十足。元沙又用朱笔在上面画了些符文,然后再交给韩象两口子拿回家。

韩象两口子一到家就把画赶紧在正厅挂上,虽说农民家大厅挂幅中国画有些不伦不类,而且这一来一回也费了不少钱,但是他们心里到底舒服多了。说来也怪,自打挂上这副画后,夜里韩象再也听不到那吓人的声音了,王银花天天喂猪也没碰到什么怪事。

过了一月有余,韩象都快把这件事淡忘了,这天他去西坡村喝喜酒,也没什么事所以一时贪杯多喝了几杯烈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王银花气个半死,但是也没办法,只好服侍他早点上床躺下。睡到半夜的时候,韩象醒了,却是口干舌燥,胸口发闷,脑袋疼得厉害,他心知自己就还没全醒,他想弄杯茶水喝解解酒,可是看是看看身边王银花睡得正香,他也不想惊动她,自己就下了床,也不开灯,自己摸去大厅。好在这天月色不错,他也没费什么劲就摸到大厅茶几边,从茶壶倒了杯茶水。“大哥,你怎么起来了”韩象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借着月光他看见大厅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就坐在他家挂的那幅国画底下的凳子上,韩象吃了一惊,一看这人不认识,就问“你是什么人啊,怎么半夜三更在我家坐着做什么。”“元先生推荐我来你家都住了一月有余了,虽然从来不出来见面,怎么大哥说不认识呢。”那人挺亲热,韩象却觉得自己脑子疼得快炸开了一般,也不去想家里到底有没人寄住。喝了茶水,韩象干脆就坐下来跟这人闲聊几句,他头昏脑胀的也没问出人家什么,只知道这人姓黄,叫黑儿,他倒是借着闲聊的功夫仔仔细细看看了这个黄黑儿,这黄黑儿年纪不大是条硬汉子的模样,大手大脚说话也是粗声粗气,脸色焦黄。“黄黑儿兄弟,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今天那个东西要来,我特地在这里等着,大哥你放心,什么事情我顶着”韩象根本不明白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两人一边喝茶水一边闲聊,韩象耳尖,他听见院门外面有声音,“呱嗒,呱嗒,呱嗒”像是木棍子戳到地上石板的声音。“到了,他来了”黄黑儿脸一横,韩象不明白这个他是谁,刚想开口问问黄黑儿,这时声音已经到了院子里,韩象跑出去一看,院子里站着个人。借着月光韩象看见来的这个人是个瘸子,这个人长得可是十分凶恶,恶眉恶眼一连横肉不说,还长了一个大得粗奇的朝天鼻,这面相是丑到了极致也恶到了极致,四五十岁年纪,这个人个子不算高也就比韩象高点,可是身材十分壮实,他穿着一身土灰色衣服,隔着他的衣服也能看见他一身暴起的肌肉,他拄着拐,刚才的声音就是这拐杖击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这个人韩象也不认识。韩象看看锁得好好的门,刚在琢磨这人怎么进来的,这人就自己开口了。“我说韩象啊,今天我老朱来报断腿的仇来了,你是自己断呢,还是我老朱来打呢?”韩象听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这人怎么说断腿报仇的话呢?”“放屁,你想想前年,我这腿就是你的夹子夹的,想赖不成”这家伙一下子就翻了脸,拿起拐杖就要打。看见那个怪人翻脸要打,韩象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七八分,“前年我也没夹伤过人,倒是夹坏过一条野猪腿。”“不错,那就是老朱我”,这下子韩象可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条野猪居然变成了人样,还站在他面前说话。“我说老朱啊,你这可不讲理,你自己偷吃人家的东西,逃了命就不错了,还有脸来报什么断腿的仇。”这下黄黑儿在大厅里慢慢走出来了,那个老朱气得脸上的肉乱颤,“姓朱的,别神气,想报仇来找我好了,这事就落在我身上了,咱们就到外面会会”黄黑儿的话很霸道。“好”这老朱也是个急脾气,两个人说完就往院外走,他们走得快,韩象想跟也跟不上,他刚想告诉黄黑儿这瘸汉是个妖精可不能去,两个人已经不见了,院子又恢复了平静,韩象这会酒可是全醒了,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又是害怕又是惊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鸡叫的时候黄黑儿才自己回来了。韩象看见黄黑儿一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一股子屎尿的臭味。“总算杀了这东西,对不住啊,大哥,毁了不少庄稼。”黄黑儿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钻进了厅堂,韩象也跟着进去了,可是进去一看却怎么也找不到黄黑儿了,他找来找去,急得不行,一头竟然撞到了桌角上,这下子可让韩象疼得眼冒金星,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不在大厅噢上了,他还是好好地躺在床上,身边王银花睡得正香,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个怪梦。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韩象就听见村里闹翻了天,王银花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昨夜里罗虎岭的野猪又下山来偷庄稼吃了,许多人家的菜园子都遭了殃。王银花赶紧跑到自己家的菜园子一看,结果气得直骂街,整个菜园子都被糟蹋了,青椒全完了。中午的时候又传来了消息,村里粪池子里竟然淹死一个大野猪,这野猪太大了,少说也有个三百多斤,村里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怪更怪在这是只瘸了一只腿的野猪,有人说这是野猪妖哩,也有人拍手称快,该哩,叫你毁庄稼。韩象也跑去看,他突然想起昨晚上的梦来,他忍不住当着众人笑出声来。

下午的时候,韩象专门带老婆去了一趟元沙那里,也不做什么就是感谢元沙一声,另外请元沙做法事请回搬走的韩家家鬼,打挂上那幅画后,韩家确实是清静了一个多月。元沙做完法事还跟韩象两口子闲聊了一会,韩象还说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怪梦,还有今天高田村发生的怪事。梦里那个瘸汉老朱不用说就是那只猪妖,他死了韩家的劫也就是过了,黄黑儿说的全都应验了,只是韩象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寄住韩家都一个多月的仗义的黄黑儿是什么人,王银花却是个精明的女人,“咱们挂上那幅画不就一个多月了嘛,黄黑儿,不就是虎吗,这黄黑儿就是咱们请来的画上那只虎啊。”韩象恍然大悟,没想到一个野猪夹子会引来这么多事情,三人唏嘘不已。

往后韩家过年过节祭祀列祖列宗,灶神缸神门神的时候,韩象两口子总不忘记给国画上的虎也烧上一炷香。有时候闻闻那幅画,韩象觉得还真是有股子屎尿味,韩象想大概是黄黑儿追杀猪妖到村里粪池的时候沾上的臭气吧,真是辛苦他了。

这年龙马乡的青椒是大丰收,可是来收购的客人却很少,价格低得不能再低了,算算帐凡是种青椒的农民都是赔大了,好人干脆连收都不收让成熟了的青椒烂在田里。韩象家早在两个月前,菜园子里的青椒都被野猪糟蹋了,也没得卖,就是卖也卖不出什么钱,倒是省了两个月功夫在菜园里,四只猪却都卖上了好价钱,在城里念书的儿子下半年学杂费生活费是够了,根本不用操心,有时候韩象想,这还真得感谢那个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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